而他也通过妻子卢氏得知,隋王与李岫,关系相当铁,那么基本可以证明,隋王是倾向右相的。
盖擎与李琩两次见面,唯一的印象是:高深莫测。
那么这样一个人,应该不会选错,先跟着他走一走,探探长安水深水浅。
......
张擢的调动事宜,上报吏部之后,卢奂非常痛快的就给批了,肯定不是看张擢的面子,而是对方的爹张九皋在背地里安排的。
准确来说,还是人家张九龄遗留在朝堂的人情。
“儿子现在是进退两难啊,大理张卿希望我留在右金吾,衙内事务,都要暗中透露给他,”张擢一直等到亲爹散值回家,上前服侍更衣道:
“阿爷的决定是对的,这种事情咱们不能牵扯,可是我的调令被右相给压下了,若故意不去当值,恐张卿看出咱们退避的意图。”
今年五十二岁的张九皋,更衣之后,先是喝了杯温水暖暖身子,随后手里握着一个暖炉盘腿坐下,陷入沉思。
他们家一直以来,跟张氏兄弟的关系都是非常不错的。
因为他大哥张九龄的引路人就是张说,两人也结拜为同宗兄弟,也就是说,自己儿子称张均为兄长,张均见了他,还要叫声叔叔。
如今张氏兄弟与隋王持续交恶,所以一直以来都从儿子张擢这里,探听右金吾的情事。
视衙署为家院,待金吾如家仆,行一家之言,任人唯亲,这就是张氏兄弟打算弹劾隋王的理由。
如果当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碍于多年交情,张九皋也只能允许儿子在暗中帮忙。
可眼下的形式不对劲啊,李林甫和李适之已经干起来了,张氏兄弟也卷了进去,这样的党争终究是要有个结果的,如果李林甫败了还好说,如果是李适之输了呢?
儿子是不要跟着遭殃?
这可是要命的纷争,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党派争斗最后被砍头定罪的,从来都不是党魁,而是下面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拉出来背锅。
李志暕不冤吗?他有什么错?卷进局势当中,就不分对错了。
“你大伯当年与哥奴之争,最后被杀的,只有周子谅、王元琰,”张九皋沉声道:
“这叫外重内轻,周王二人,不过是两派朋党之间争斗的垫脚石,事情从他们而起,从他们而终,上面的人,输了的不过是降职,将来还会起用,如裴、严二人,但下面的,则只有死路一条。”
这就好比双方对弈,中间一张棋盘,你既然成为棋子,随时都有被吃掉的可能。
张氏兄弟利用自己儿子探查隋王的日常动向,那么将来一旦行弹劾之事,儿子就成了关键证人。
斗不倒隋王,儿子立即就会出事,这不是张九皋想要看到的。
“拖吧,你写一封告病书,派人交至右金吾,就说染病休养,朝堂的形势没个结果,不要出来,”张九皋淡淡道。
张擢叹息道:
“装病也没那么容易,怕是不少人都能看得出,儿子是在装病,万一张卿来探望,岂非窥破?”
“那就真病,”张九皋道:
“去院子里洗个冷水澡,多泡一会。”
张擢嘴角一抽,一脸无奈。
大冬天的泡冷水澡,感冒的几率有八成,但问题在于,古代的感冒有轻有重,轻的熬过七天的周期,也就差不多好了,重点的话,会引出各种疾病,甚至挂了。
一是怕发烧,二是怕发炎。
感冒这种病,是治不好的,只能靠时间来身体自愈,后世的感冒药治的不是感冒,而是缓解症状,药盒子上不是都写着呢吗:咳嗽、咽痛、发烧、头痛、流鼻涕,人家可没写治感冒。
关键问题是,你不知道人家张均什么时候来探望,万一七天之后呢?那我不是白病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续上,病了之后再接着病,这就有点冒险了。
“我会主动诱使他,尽早来探望你,总之要拖至形势明朗,再做决定,”张九皋老谋深算,宁愿儿子患病,也不能掺和进党争,患病死亡的概率千分之一,党争死亡的概率二分之一,这都不用算。
......
祭奠武惠妃,可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祭礼,真要按照规制,祭礼会办的非常大。
因为人家是皇后。
如今长安没有祭奠礼仪,因为基哥不乐意在宫里看到这些,所以都在咸阳东四十里的敬陵举办,李隆基亲撰祭文,武姓外戚,也都要参加。
其中自然有武敬一,也就是杨琦的老丈人,中书省右散骑常侍。
咸阳城内的驿站,李琩等人在一座厅堂内烤火聊天,韦妮儿一直在逗弄着五岁的杨说,这小子非常活泼,诸事无忧,但历史上,他会和他爹杨洄一样的遭遇,成为一个拖油瓶。
历史上嗣岐王李珍谋反失败,牵连杨洄,杨洄被赐自尽,咸宜带着孩子改嫁了博陵崔,这与长宁公主带着杨洄改嫁苏兴一个路数。
李琩望着四岁的外甥,心里也多少有些不忍,他也担心自己宫变失败,牵连无数。
人嘛,总是有软肋的,而软肋大部分情况下,就是孩子。
“父皇本来有意,让十王宅那帮人同往敬陵祭奠阿娘,但是李琮带头上表,认为阿娘不是他们的嫡母,所以在长安着缌麻,遥祭即可,”咸宜咬牙切齿道:
“皇后不是嫡母是什么?这帮狗东西,也不瞧瞧他们的生母都是些什么货色。”
太庙,肯定会供奉皇后的牌位,但是当下没有,因为在太庙,每个皇帝都有属于自己的庙庭,里面会供奉自己夫妇的牌位以及配享庙庭的功臣牌位。
但是李隆基这不是还没死嘛,他还没有自己的庙庭,那么武惠妃的神主牌位,自然进不了太庙,而是与一众过世嫔妃,暂时寄存在宗正寺。
十王宅这帮人要想在长安祭奠,只能在宗正寺,朝着西边咸阳方向,磕几个头就算完事了。
李琦皱眉道:“你就别说了,将来庙庭当中谁是皇后,还说不定呢。”
“二十一郎说的没错,”武敬一道:
“就目下来看,太子将来继位,断然不会尊贞顺皇后,肯定会扶正其母杨氏,这是无法更改的事情。”
李琩点了点头,李绍继位,为了彰显自己的名正言顺,肯定要追封母亲,这是每一个皇帝都会干的事情,基哥不也是这么干的吗?人家更早,当太子的时候就追封了。
我都是皇帝了,皇太后不是我妈,还能是你妈?
说到这里,咸宜一脸幽怨的瞥了自己哥哥一眼,在她看来,你当年争气一点,太子就是你的,那么阿娘的皇后之位,谁还能改的了呢?
杨洄察觉到妻子的神色,赶忙转移话题道:
“李志暕这一次真的跑不了了?”
武敬一皱眉道:
“说不准,就看门下省怎么定了,牛仙客借口身体不适难以费心劳累,将案子甩给了陈希烈,陈希烈也不愿意接,正借口审复案情,暂时拖着。”
中书省,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武敬一在这个地方上班,只有他不想告诉你的,绝对没有他不知道的。
因为门下省的所有事情,都会与中书省共同探讨议论。
“终究是宗室,八议免罪,罪不至死,就看李志暕这次愿不愿意帮李适之扛一回了,”做为家奴的牛贵儿,自然与李琩的妹妹李善安一起来了。
只见他往炉子里添了些柴火,笑道:
“宁王若在,有他老人家坐镇,乱子不会大到哪去,但当下嘛,宗室没有主心骨,李志暕也担心自己过不去这道坎,没有宁王做保,他未必会帮李适之扛一扛。”
武敬一点了点头:
“所以我才说,一切都还说不准,李志暕有两个选择,一是驳斥那些僧道,认定他们查验皇陵龙气的结果并不准确,毕竟勘察的人那么多,认为有问题的,只有六个,二嘛,就是往下面推,他在宗正寺只是决策,真正选址营造的是下面的官员,李志暕眼下还没有做出选择,他只是一味的喊冤,只承认自己有渎职之过,其他一概不认。”
牛贵儿笑道:“渎职之过,到了张均嘴里,就成了玉毁椟中、祸殃昭陵,可见李志暕这次的罪名大小,还是在右相,他其实是在等右相出手。”
杨洄皱眉道:“可是右相迟迟没有动静,偃月堂议事,从来没有提到过案子的事情。”
“这就是右相的厉害之处了,”牛贵儿笑道:
“以不变应万变,他应该是在等待时机,或者说,是在等崔翘调查太府寺的结果,看似两件案子,实际上只是一件......”
李琩一直在默默的听着,并没有参与谈论,别人的看法可以做为参考,但不能全部认同,他自己要在这些信息当中抽丝剥茧,认真分析。
今天在场的这些人当中,除了他之外,都可以将如今的两党之争做为笑谈。
但是他不行,他已经置身其中了。
他虽然对张擢并不是很了解,但至少知道,这不是一个会轻易旷工的人,他看过人家的出勤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