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卢得孟正跟仆人在酒肆吃喝。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号角声,接着是敲锣打鼓声,楼下有人高声大喊,“天兵过城了!”
“噢?去看看。”
卢得孟含着一片鱼干,对着仆人一挥手。俩人顾不上清理碗中的残羹剩菜,连忙分开人群抢占一处二楼观景处。
酒肆里的食客们蜂拥而出,街道两旁站满看热闹的平民,楼上围栏、楼下窗户也都探出四处张望的脑袋。
铺垫石板的大道两旁间隔站立着维持秩序的御营兵。
他们腰佩制式腰刀,手持红缨长枪,时不时扭头呵斥拥挤向前的看客,敦促后者留在熟石灰划分的白线之内。
大半个汉城的百姓都躁动起来,卢得孟扶着围栏俯瞰前后街道,暗叹这排场真大,好比是国王殿下亲临的盛大场面。
就在这时,卢得孟再次听到悠长的号角声,恍惚间仿佛瞧见一头镶嵌白鳞的黑色巨龙仰天发出瘆人的咆哮,接着从远处极速飞来,卷起一阵混杂泥尘的狂风。
卢得孟顿觉心脏一紧,像是被飞驰的巨龙穿胸而过。
待他再次睁眼,这才意识到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率先出现的仅仅是一面镶嵌白边的黑色旗帜。
那镶黑旗的纹章是一头栩栩如生的白色野兽,像是丑陋的壁虎,又像是眼中有怒的蛟龙。
卢得孟捂着胸口平复心情,区区一面普通的旗帜都能把他吓得浑身哆嗦。
大明背嵬军真是霸气侧漏,给人一种蛇妖正要化龙的震慑感。
难道大明天子就不忌惮这般强悍的外镇兵马吗?
卢得孟正思索着,大明背嵬军正式出场。
他们的甲具、披风显得层次分明,就像一块块分成的彩色糕点……
打头的几个方块队列皆是统一服装,他们头戴战盔,盔顶一根红缨左右轻晃,身披抵至小腿的战甲,墨黑的官靴向上反包小腿。
干粮挂袋、军用水壶别在腰间随着步履晃动,他们人手一把斩马刀,壮硕的身躯好似比朝鲜人大上两圈。
卢得孟确信,即使有十个年轻时的自己,也打不过眼前一名着甲天兵。
后面背嵬军的锋芒显得稍弱一些。
他们左腰挎着钢刀,右腰背着箭簇,还有人扛着标准制式的鸟铳,斜挂在胸前的纸包弹药犹如一串串大葡萄。
每个人神情肃穆,平视向前,整齐抬起、落下的双腿犹如敲鼓的木槌,砸击地面发出隆隆的脚踏声,仿佛要将前进途中的任何物体碾成齑粉。
腰挎战刀的指挥官昂首挺胸,使用汉语吼出自身所在的公会小队。
虽然卢得孟没几句能听懂,但还是有译官把这些含义记在脑中——
什么“喵喵小队”、“曹贼同好会”、“中老年俱乐部”、“葬爱家族”、“老近卫军”、“大唐不夜城”、“要吃香菜”……
“要你命三千”、“神圣泰拉”、“村里人”、“紫禁之巅”、“钓鱼要戴头盔”、“p社战犯”、“星辰大海”、“集帅庇护所”……
一支支精神抖擞的天兵从街面掠过,自报番号(公会)的天兵已然超过五十,一举一动间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精兵。
与这些精悍的天兵相比,朝鲜官军的校场演武倒像是不入流的戏台班子,难怪贵族军打不过天兵,就这精神面貌就被人甩一大截。
真不愧是打过鞑子精兵的虎狼之师,浑身散发着杀过人、流过血的精悍神威,叫情不自禁心生敬畏。
路人们不由得发出阵阵低呼,卢得孟也看得目瞪口呆,连连拍手叫好。
悍卒与新兵的气质截然不同,就像是猛虎与猫咪冲着你哈气,前者能把你吓得意识暂停,后者却只会让你觉得可爱。
面对如此精悍强军,卢得孟感慨百闻不如一见,天兵的精悍真是让自己开足眼界。
开头的天兵方阵走了半晌,直到出现不同款式的甲胄颜色,老家伙才意识阳刚威猛的天兵已经走完。
接下来出场的也是大明天兵。
相较头一批天兵,这些“后来者”的装备和精气神减弱了许多,粗管鸟铳、弓弩装备削减一半,不少人装备着腰刀、长矛、钉锤,恍若战兵与辅兵杂糅的混合部队。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卢得孟心说,当年在朝鲜北方屯驻的明军便是这般气质。
不过这批明军的军容与兵器倒是强过东江镇,属于是军饷吃满的那种。
卢得孟猜测刚才是精锐天兵,或者单指背嵬军序列,而这些只是跟随背嵬军作战的普通明军。
算上先前的背嵬军精兵,一共有万余兵马掠过卢得孟身前。
卢得孟感叹这些人没有一万五千,也有一万出头了。
光是这万余大兵一身精良的武器装备,怕是要花费重金才能凑齐,更别说积攒出如此多身经百战的悍勇老兵。
鼓声隆隆,新的队列映入眼帘,由马、骡拖拽的炮车与辎重车缓缓走来,车轮在石板路
面上滚滚向前,一门,两门,三门……
天呐,此次天兵南征竟然还带了数十门火炮。
一门门火炮的炮身被擦得干干净净,载炮的车架子也精巧无比,不像一般明军大而笨重的铁炮,背嵬军的火炮反而做的短小精悍。
朝鲜虽然在数十年前学习大明浙兵,改造过兵制,也铸造过一批新式火炮,但奈何财政不容许,根本不能长期维持。
就算其中有一些是击败鞑虏缴获的火炮,背嵬军一部就有这般多精良的火炮,也太过奢侈了些。
卢得孟听围观的商人说起,背嵬军此次南下并未携带红夷大炮一类的重炮,否则几炮轰过去,就连朝鲜的山城也扛不住……
天兵火炮真是恐怖如斯!
卢得孟甚至没意识到,这火炮即将南下轰击他的“盟友”,满心都是羡慕与夸赞。
火炮的队伍很快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街面上再次出现新的步兵队伍,只是这队伍仅有两个小型方阵,大概有七八百人。
前者队伍人人一支较长的鸟铳,但这鸟铳的颜色与形制却比普通鸟铳怪异,本该夹住火绳的枪击部位夹着一块“石头”。
鸟铳没夹火绳,卢得孟倒是理解。
毕竟火绳在非战时不会点燃,也不会夹在枪击部位,但士兵周身也没有缠绕火绳。
总不可能靠那块“石头”点火吧?
卢得孟一时间没联想到寻常“打火石”,毕竟平日里烧火做饭都由奴婢代劳,他这种贵族老爷从来不沾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