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沉香 作品

第二百二十四章 暗流涌动(二合一大章)(第2页)

 “不过是一点微小的功劳,不足挂齿,还是各部将官合作抗敌,才有今日大胜,单靠我和背嵬军是打不过的。”

 “章参将不必妄自菲薄,久闻黑旗营悍勇无比,当得上是国家柱石,而背嵬军同样出身黑旗营,接连挫败满清水陆,可见背嵬军与黑旗营相差无几。

 此战一过,章参将必升总兵。而辽西方面寸功未立,还被鞑子击溃先锋大军,怕是不堪一用。”

 “……”章献忠并未言语,上下打量这位“犟驴娃娃”,心想此人应该跟其他官军一样,得到的辽西情报都是前几日的旧信息。

 他们还不知道黄台吉主力已经兵围锦州。

 陈景和眼见章献忠神色毫无波澜,当即沉声道,“朝廷为求收复辽东,会对背嵬军更为倚重,效仿当年东江开镇一般,开办辽南镇,这位置应当非章参将莫属。想必不要两年,这辽南镇,乃至整个辽东就该姓章了吧?”

 陈景和扭头看向章献忠,陈副将面色严肃,凛冽的双眼好似射出一道足以伤人的寒光。

 章献忠心头一惊,这种话简直是指着人鼻子说,你心怀鬼胎、意图谋反。

 并不是被智能npc看穿内心深处的野心让章献忠慌乱,毕竟黑旗营总有一天要反的。

 而是两人所处的位置非常微妙,这里可不是隔音效果良好的小黑屋,可以放心大胆地交谈私密话题。

 城墙上放哨的并无玩家,而是其他将领的兵。

 章献忠回望一圈,城墙上站岗的人相隔十数米站立一人,墙头摆放照明的火盆。

 陈景和刚才是趁着两名岗哨之间的“安全区”说出微妙发言的,难道这家伙就不怕被有心人听见传扬出去么?

 这次官兵“联军”一多半是“忠诚派”,背嵬军也在暗中“腐蚀”多位中下层军官将领,但收效缓慢——

 出售首级,甚至赠送首级没太大用处,武将拿到军功会升迁、会调走,离别数年双方的关系就淡化了。

 只能从登莱世袭的武官,以及一些基层文武入手慢慢腐蚀。

 若有余力,最好能多组织一些百姓垦殖辽南地区,彻底将辽南掌握在背嵬军手中。

 当然,这也是主线任务要求控制辽南的战略目标。

 陈景和是保定总督麾下兵马,年近四十,应当属于绝对的“忠诚派”。

 他在意图不法的章献忠耳边说你可能独占辽南。

 这就好像在曹操和孙权面前,指着颠沛流离的刘备说,你才是天命所归的天子,大概几年以后大家都要成为你的阶下囚吧。

 是试探,还是威胁?

 章献忠当然不能说什么咱们黑旗营就是要造反夺天下,把所有竞争者全部干死。

 两人并肩走过第二个岗哨守卫,第三个守卫的距离很远,有足够的安全距离说话。

 章献忠自嘲的笑了笑:“我不过是一员小小参将,何德何能独占整个辽东?整顿数千背嵬军的骄兵悍卒已经叫我竭尽全力,辽东偌大地方仅凭我数千兄弟如何拿下。更何况是否开镇,委任谁来做这一镇总兵,献忠皆听朝廷调遣……”

 “呵呵,章参将说笑了,依我看章参将当得上是当世英雄!做个辽东王都屈才了,就该做天下之主!”

 “倔驴”努力做出微笑的表情,但是嘴角只是微微扯动,露出一排软绵绵的布娃娃牙齿。

 章献忠微微一愣,心说你小子跟我在这吹风论英雄是吧?

 章献忠说:“近日中原乞活贼风头正盛,不到两年便席卷河南湖广,眼看就是横扫数省之地。与那些敢战贼寇相比,我只是牙牙学语的孩童罢了。”

 陈景和眉头紧皱,摇摇头说道:“乞活贼杀伐暴虐,不思笼络绅民。他们看似嫉恶如仇,实则行事粗鄙无能,无人才可用,只知用杀伐处事。一旦杀戮日久,必生大乱崩解。”

 章献忠越听越觉得这小子怎么有种寻找“造反”同僚的既视感。

 章献忠又说,“西贼、闯贼历经大小战阵数十场,去年遭遇兵败非但没有气馁,反而越挫越勇,如今二部重整喽啰席卷西南,说不定能夺取天下。”

 “西贼闯贼本是西北流寇,四处流窜裹挟百姓而成,如今已有乞活贼在前,声势浩大,谁人会投西贼闯贼。这些人也不过是冢中枯骨罢了。”

 陈景和停下脚步,双手按在粗糙的墙垛上,向远处沙沙作响的树林望去。

 章献忠也跟着停下来,倚靠墙壁眺望远方,“当今圣上勤政治国,诸事亲力亲为,堪称当世明君,只要给陛下假以时日灭贼平虏,这大明江山仍旧是稳稳当当,天下太平。”

 “哼!国事颓废,皆因此人而起!他算什么明……”

 “陈兄慎言!”章献忠赶紧握住陈副将的嘴,等到走过下一个岗哨才缓缓松开。

 眼见陈景和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章献忠沉吟片刻,抛出重要人物试探——

 “豫南左都督李牧,朝廷对他寄予厚望,不过二十岁出头便领都督职衔,堪称当世冠军!他麾下黑旗都是我背嵬军前辈,精锐敢战,悍不畏死,若是天下有变,他可重整山河,一朝登顶。”

 “呵呵。李都督虽有实力,却是愚忠之人,屡屡为朝廷卖命也不惜将士人力,怕是豫南之地的寡妇、幼童都对他怨声载道,骂他用将士性命换自己官位吧——他若养兵自重,朝廷又能奈他何?不消三五年即可席卷天下,可惜他被‘知遇之恩’闹昏了头,放着宏图霸业不要,非要去扶一栋破屋。”

 陈景和若无其事的欣赏灰白月光,一边将心中所想的托盘而出。

 如果有不了解两人身份的旁人在场,大概会以为这是中年大叔在向青年传授经验,但章献忠不会放松警惕。

 这种中年人几乎都是阅历丰富的人精,天真浪漫以为陈景和是武侠小说里给他传授神功秘籍,那就大错特错。

 对于陈景和的话语要一分为二的看待,陈景和说的有道理吗?

 当然有道理。

 陈景和一针见血的指出诸位天下竞争者的优缺点,有助于章献忠从战略角度看待几位竞争者,就好像诸葛孔明点出曹操数十万大军的弱点,鼓舞孙权抗曹的决心一样。

 章献忠或多或少被陈景和的一番话语增加信心——诸位明末群雄都是土鸡瓦狗,黑旗营的造反大业前途无量。

 不过章献忠还是觉得不能反。

 黑旗军利益集团虽然已经具备造反的实力,但是干部配置还是不够。

 一旦打起来,直到推翻大明占据天下之前,战争都不会停。

 对于战狂玩家来说这是福音,但对章献忠来说,这也太累了。

 他更享受打一会,然后慢悠悠种田建设的节奏,偶尔还能云游四方当个侠客,或是下乡客串一把巡回法官。

 若是突然就没得选择,只能一条道路走到黑。

 他不愿意。也有更多人与他持有同样想法。

 更何况玩家干部从来就跟不上扩张速度,乞活军、长生军的不少地盘都依赖着“降员”,以及自己招募的质量参差不齐的“官吏”。

 章献忠苦笑着:“你说的理,但我才疏学浅,自认当不得天下之主,谁做皇帝与我无关,我更想功成名就之后做一个富家翁,家中儿孙满堂,平日里打猎听曲,好不快活。。”

 “掩饰的不错,但是还不够好。”

 墙头火盆里燃烧的薪柴噼啪一响,摇晃不定的火光将陈副将的脸庞照出光影各半,中年男人的双目直视过来,好似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刚毅的面庞被火光照映出道道岁月留下的皱纹,陈景和顿了顿,继续说道。

 “复辽之功堪比登天,若有朝一日背嵬军拿下辽东,你觉得朝廷准你回家暗度晚年么?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若朝廷宣你入京,你去还是不去。若是不去,那与造反何异,不如趁现在早做打算,这狗朝廷不忠也罢!”

 “你的文采不错。”章献忠答非所问。

 “呵。”陈景和惨然一笑,“我父当年说有我举人之才,奈何鞑子入了辽中,我只能拿起钢刀。我砍啊,杀啊,一路从辽中杀到辽南,再到登州,最后到直隶……我盼啊,盼着能打回去家啊。

 可是我盼得鬓角已生华发,还是未能收复半寸故土。

 我终于懂得弱宋诗人的悲苦,故土沦丧,诸公却在争权夺利,欺上媚下!

 我身为辽民,十数年回不得家乡。我陈景和已经受够朝廷诸公那帮虫豸!今日见背嵬军作战勇武所向披靡,我知道我能打回辽东,打回老家!”

 “我……”

 “章参将!”陈景和忽然单膝跪下,两眼涌出泪水,“今日所说皆是我陈景和肺腑之言!若是你觉得今日我在设计暗害你,那你尽管把我今夜所说的一字一句报给巡抚,报给朝廷,就算是我陈景和看走了眼!”

 “陈副将请起。”章献忠稳稳扣住陈景和的胳膊,那蛮横的力道惊得后者暗叹此子恐怖如斯。

 “你一个副总兵跪我一个小小参将不合礼数……”

 “章参将……”陈景和满脸失望,呼喊的声音也多了一丝悲戚。

 “但是这天下气数的道理我还是懂得,待到哪年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京师,满城尽带镶黑甲……”

 章献忠猛地一掌搭在陈副将肩膀,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双眸中射出的勃勃野心震得陈副将浑身一凛。

 “陈副将,你听懂了吗?”

 “!”

 陈景和只觉一股莫大的幸福感从天而降砸向头颅,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亢奋激动。

 “我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