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湖广是产粮区,粮价不高,近期的粮价是九钱银一石粮。
河南稍贵一两五钱一石,至于河南旱情严重区域,粮价已经涨到二两八钱一石,其他常年大旱的区域更是十两银子一石粟米。
然而即便如此,十万大军的士卒、马骡所需的粮豆草食也不是小数目。
要是计算远途作战的运输损耗,这个军费还要加成。
做了两年兵部尚书,杨嗣昌对军费数字略有一些认识。
他估算十万大军一个月下来至少耗费二十万两银子,这还没算打起来的军费加耗。
谁也不敢保证乞活贼寇还能蹦跶多久,若是贼兵死撑一年,官军这边不用打就财政崩溃了——
朝廷加派练饷得来的七百多万两银子,一多半都要供应九边补员。
崇祯给他分配两成练饷的额度,外加地方的旧制助饷,一年小两百万两应该是足够的。
杨嗣昌当初迈出京师时,也以为一二百万两的军费足以剿灭乞活贼,更深信自己半年之内就能踏平乞活贼。
可是抵达襄阳地界被“刺杀”过一次,才知道乞活贼比他想象的更凶悍。
这不是半年就能扫平的顽疾,而是一股决心夺取朱明江山的悍勇反贼!
若真按照杨世恩的法子布置,这笔军费最多支用七个月,要是战争烈度再高一些,恐怕四五个月就会耗空军费。
可是杨嗣昌又觉得此议可行。
对付这种顽贼务必全力以赴剿灭,否则容易被贼寇抓住破绽,搞出一两个震惊朝野的大事件。
他没有太多时间等待——要是乞活贼果真冲着福王而去,就算洛阳守军用命坚守,也拖不了太久时间。
这一前一后最多二十天,再多可就危险了。
可是军费不足的问题太过致命,一旦拖成持久战,军费断绝,后果不堪设想……
“灭贼”与“军费”犹如两种不同的声音在脑中争斗。
进退两难的境地,简直是在逼他赌上一切跟贼军搏命。
眼见杨嗣昌愁眉苦脸,杨世恩再追加一句,“久闻黑旗营兵士悍勇,近期又招安收编三千湘地矿贼,想必是实力大增……要是黑旗营从东面主攻,那另三面围剿大军可共削去一万。”
“属下以为可行——黑旗营兵马得到练饷分配,督师不必担忧此部兵马饷银粮草,如此又可削去一万余步骑的军费开支,九万战辅兵便可只用七八的饷银……”
“七成军费……”
杨嗣昌暗想,照这番筹划剿贼军费也能勉强维持十个月,“待各地逃绅抽调乡勇强训十余日,我兵便可四面张网、平定乞活贼!”
“督师高见!”
杨世恩指出,“南路大军由襄阳出,过南阳,攻舞阳,截贼军腹部。
北路大军南下会开封之兵,南下攻临颍,断其脊背,此两路断贼军粮道,逼迫贼军回救决战。
西路军出洛阳进登封,若贼军进犯,则守城制贼,若贼军舍弃城池回救,则尾随贼军使其进退两难。
东路军黑旗营西进信阳夺取州县。如此四路强攻,必定大破乞活逆贼!”
“只是河南各地贪图贼寇小利的奸民甚多,恐怕我兵四路进发的动向会被贼兵探知……”督师大人的一名幕僚提醒。
“哼,若不是奸民接济贼兵蔬菜肉食,乞活叛逆如何势如破竹,直抵汝州城下?凡是助贼攻城者一定要严惩!”
几名文官扼腕叹息,感叹世风日下,道德沦丧,指责奸民见利忘义,助纣为虐,不帮助官军剿贼就算了,竟然恬不知耻协助贼兵攻打官军!
有人觉得这些奸民就是乞活逆贼的细作,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一人泄密,全家屠灭,狠狠杀一批奸民,这样才能制止歪风邪气。
有人则认为道德沦丧是教化不足,应该加强教化,使百姓懂得什么是仁义礼智信,什么是三纲五常,端正人心。
还有人觉得奸民、逆贼为何“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
逆贼若能老老实实饿死在家里,朝廷诸公就省事了,更不用加派那般多的军饷,天下万民也就不会困顿煎熬。
毕竟在他们心里,区区乞活逆贼不过是昙花一现的逆贼,天下正统的大明官军一出,贼兵必化作齑粉!
“咳咳……”
杨嗣昌清咳一声,议论纷纷的文官们总算抽身出来,等待督师大人做出最后的战略总结——
南路军为主力三万五千
西路军两万五千
北路军三万
东路军黑旗营一万
各路大军佐以士绅乡勇辅助——
十二个字。
缓进急战,四面张网,合击灭贼!
杨嗣昌冲着京师方向拱拱手,“诸位务必尽心竭力,报效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