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齐遇春,便是匡扶社的二号人物。
当吴伶通过隐秘方式,将齐遇春将抵达湖亭,对他行刺的消息送来时,赵都安是惊讶的。
但转念又想到,若靖王真要对自己动手,那匡扶社无疑是最合适,也最该来背这个罪名的人选。
又并不意外了。
“所以,这个齐遇春很厉害?您打得过么?”赵都安轻声问。
海公公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咱家只是老了,还没死,齐遇春么……他的霸王枪最擅长的还是在军中,若其率领一队精锐骑兵,咱家确实要头疼,但若只是他,还是不足为虑的。”
真的假的……赵都安没敢完全相信,众所周知,老人吹牛的话要打折听。
他转回头来,试探道:“那霁月和浪十八呢?”
海公公板着脸道:“打不过,但也不至于败的太惨。”
见赵都安点了点头,老供奉眼神凝重起来:
“怎么,难道说……”
赵都安开口打断他,微笑道:
“明天我约了郡主,以及一大群湖亭这边的才子,去烟锁湖赏景。靖王这么多天,都没再找我麻烦,只怕憋了个大的。”
海公公皱起眉头,有些忧虑道:“你非要去?”
赵都安叹了口气,无奈道:
“我也不想啊,但没法子,淮安王不见兔子不撒鹰,后天就开市了,我若躲起来,便等同于我输了。”
海公公沉默片刻,转身朝远处走:
“咱家去通知他们。你小子自求多福。”
赵都安哈哈一笑,笑着笑着,又没了表情,依旧仰头望向蓝天,却见那两只纠缠的飞鸟,不知何时已经飞走了。
……
……
一夜无话,转眼到了湖亭之会倒数最后一天。
整个城中气氛已如烈火烹油,只差明日一把火,就能烧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冯举等人忙的睡不着,吃不下的关节,却传来了赵大人携美出游的消息。
……
烟锁湖这个名字,据说由来已久。
乃是古早年月传说里,有一位道人乘一叶扁舟而来,抵达此处后,见烟波浩渺,景色极佳,便欣然砍了木头搭建房子,在彼时荒凉的湖边住了下来。
不只是住,更为聚集山水灵秀,以感悟天地气韵,选了湖畔一座平整锋利的断崖,叮叮当当,以工具硬生生用了十年,在山体上凿出了一座庞大的地神像。
在传说里,道人雕刻那十年里,附近村子时常有人过来,眼睁睁看着神像一点点丰隆起来,道人一点点苍老下去。
地神像完工前几日,整座湖连续下了七日的雨,水几乎满溢出来,整个湖泊笼罩在大雾中。
附近村人隐约听到龙吟虎啸声,冒着细雨纷纷来岸边眺望,却见伴随一声奇异吼声,天地放晴,艳阳撕裂云层,也撕开了锁住湖畔的烟雨。
地神像栩栩如生,而那道人却已失去踪影。
“故而,为纪念这传说中烟锁的一日,才得此名。”
徐君陵站在楼船二层甲板上,指着前方的郁郁葱葱的山体,充当导游。
一身华服锦绣的赵都安就站在她旁边,在其身后,是海公公,霁月、浪十八三名高手。
以及丫鬟绿水,至于其余护卫并未带上。
下一层甲板上,是侯人猛、沈倦等官兵,都按着刀柄,警惕地扫视四周。
海棠今日没来,被赵都安刻意安排办别的事。
除了这一艘船外,眼前这一片烟锁湖上,还飘着好几艘楼船。
岸上更有许多游人,此刻传来丝竹管弦声,以及女子嬉闹声,更隐约看到几艘楼内有文人才子吟诗作赋,一较高低。
“这故事倒是有趣。”
赵都安听完,笑着眺望湖面远处,那一座山崖间凹陷进去的一块,果然被雕成了一座巨大的地神像。
地神极为魁梧,容貌凶恶,一手托碑,一手覆地,目视远处大运河河口,颇有气吞山河的气概。
“我上次见到地神像,还是在京城南郊竹林。”赵都安轻声说。
徐君陵眸子忽闪了下:“哦?”
赵都安收回视线,朝她微笑道:
“那次,我率人去抓捕庄孝成,却反遭术士远隔千里施法,险些丧命。后来,我才知道那次庄孝成是刻意引我去那里,并设下埋伏。”
徐君陵今日穿着淡雅的长裙,外头裹着一件殷红底子,边缘有白色绒毛的女子式样披风。
披风紧紧裹住娇躯,以抵御初冬湖上寒风。
她秀美的鹅蛋脸上浮出笑容,打趣道:
“那本郡主该祈祷,今日可别出乱子,否则便成了我引你至此了。”
“哈哈,”赵都安放声大笑,“不至于,是我邀请郡主来的嘛。”
今日风不小,吹得他额前发丝飘舞:
“我听说,淮水道的文人极喜欢以这烟锁湖为题作诗,前头那些都是么?”
徐君陵莞尔笑道:
“倒也未必都是诗词,更多的还是一些游戏,例如诗文接龙,或者对对子之类,这初冬了,来此游玩的人已少了,夏日才热闹。今年还是因开市才特殊些,这大冬日,湖上还有这么多人。”
“这样啊。”
赵都安缓缓收敛笑容,眯着眼睛望着前方,已经逐步靠近的楼船。
这个距离,船上的才子佳人们,已能看清彼此。
一眼扫去,的确不少都在游戏。
也有不少目光朝这边投来,议论纷纷,猜测这一见派头便不同凡响的是什么人物。
赵都安皱了皱眉头,不悦道:
“本官今日来游湖,没有通知下去么?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打扰?”
这艘船上,湖畔码头负责接待的一名官员愣了下,额头忽然沁出汗珠,结结巴巴解释道:
“大人,下官不知您不喜有人打扰,这……”
赵都安冷笑一声:
“如此美景,有这许多人喧闹,全然毁了。老侯?将旗子挂起来,叫这帮人滚蛋!一刻钟内,我不希望在湖上再看到其他任何船!”
一层甲板的侯人猛应声:
“遵命!”
接着,在那名码头官员惊愕的目光中,一名锦衣官差取出一杆朝廷衙门黑旗挂起,并气沉丹田,大声驱赶江上那些船只。
本来结伴游览游玩的才子佳人,外地商人都愣住了,有些没反应过来。
侯人猛见这帮人不听话,高喊一声:
“大人有令,一刻钟内,驱赶闲杂人等!”
继而,这个梨花堂刺头双膝一沉,竟猛地纵身一跃,跳上了隔壁那艘船只。
挥舞刀鞘,砰砰乱打,更一脚将一个上前理论的读书人踹进了湖水里。
有他做表率,其余官差也都有样学样,纷纷跳跃,离得远的,更干脆放下小舟,直接追过去。
勒令船夫立即驶离,不得打扰赵大人观景。
有反抗的,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一时间扑通扑通,不少风流倜傥的才子,如下饺子一般,掉进冰冷的江水里,朝着岸边扑腾。
几艘船只上更是一片混乱,女子尖叫哭喊声连连。
“啊……打人啦!”
“官爷饶命……我们这就走……啊……噗通!”
“光天化日之下,你等怎么敢如此跋扈行事?还有有没有王……哎呦!”
“我父亲乃是……”
侯人猛一刀鞘抽过去,将一名权贵公子打的抱头鼠窜,他狞笑地呸了一声:
“管你爹是什么人,王爷我们都敢揍,都给老子滚!”
……
船上。
目睹这一幕的小郡主脸色都不对了,她甜美文雅的笑容僵在脸上,眉头紧皱,看向身旁脸色淡漠的赵都安:
“赵使君,如此行事,只怕传出去有损朝廷名声吧。”
她说话还算委婉,而丫鬟绿水已是眼神愤怒,觉得赵都安过于飞扬跋扈了。
她们对赵都安的行事风格,已算有所了解,但仍旧觉得不舒服。
赵都安却只笑了笑,幽幽道:
“郡主不觉这些人碍眼么?多好的风景,看的人多了,也就俗了,世间的好风光,与美人,宝玉一般,都是私藏起来,少数人才能把玩的。”
徐君陵眉头皱的更深,她深吸口气,不与突然变得可恶起来的赵某人争辩,只是转身道:
“既如此,使君一个人在江上赏景便好,我身子有些不舒服,烦请放下一条小舟,送我上岸。”
赵都安却饱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说道:
“郡主这就扫兴了,哪有客人还没尽兴,主人先离场的道理?”
徐君陵转回身,裹着鲜红披风的她眉毛颦的更深,眼神幽幽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
赵都安嘴角弧度上扬,眼中涌动着一股凛冽森寒的味道。
他抬手,在徐君陵诧异的目光中,按在她肩上,凑近了些,嗅着女子荷包的香气,轻声道:
“郡主真的猜不到么?等下若这湖上真有外人来,留在这赏风景的人岂不是越少越好?”
徐君陵脸色凝重起来:“你认为今天会有危险?”
赵都安微笑道:
“我也不希望有。但有备无患,只好留下郡主一起,只有这样,才能让令尊免除刺杀我的嫌疑啊。”
徐君陵脸色变了。
正要说话,忽然看到赵都安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
“嘘,你听,有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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