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副部级的炸弹和损坏的安检机

 联邦时间十八时十一分五十七秒。
　　【任务时间：6天17小时48分03秒】　　【保护时间：17时48分03秒】　　【当前存活玩家人数：41954】　　布设炸弹的第一站是蓝鲸大学，林顿作为本校的学生，走进校门并一路去往办公楼没有任何难度。　　陆析给出的坐标和批注要求他将炸弹布设在办公楼顶楼的天台上，正下方恰好是校长室的位置。　　蓝鲸大学作为全联邦排名前百的高校，校长的行政级别高达副部级，在其办公室附近安装炸弹既足够有威慑力，又不会突破加固过的墙体，造成太大的伤害。　　小艾一路黑掉附近的监控和检测设备，林顿直到上到顶楼，都没有触发一次人脸识别。　　但在母校布设炸弹对于一个十九岁的学生来说到底太具有挑战性了，林顿纵然面色不显，手心却不自觉渗出细汗。　　他尽力放空大脑，不去想背包里的炸弹的事，开始想蓝水市的母亲和外婆，想家里腌的酸菜、酪的韭菜盒子的味道……　　天台由一扇小门虚掩着，门边还竖了一块写着“珍惜生命、想想家人”的电子牌。　　据说在飞跃时代初期，有不少文科类专业的教授不满联邦的专业结构改革政策，从天台上跳了下去。　　一个研究社会学的女教授跳楼之前，在自己的博客中写道：“你们会造出一个怪物。”　　这句话也成了她的遗言，被众多学者作为口号，大谈重理轻文的危害。　　然而很快就有人扒出那位女教授不仅私生活混乱、学术不端，还pua学生、在课堂上打拳。　　民众的愤怒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下如潮汹涌，人们大肆痛斥文科类专业的危害，好像所有文科教授都是没有真材实料的学术骗子，不仅浪费社会资源，还毒害下一代的思想。　　猎巫般的狂欢持续了整整一年，无数学者的过往言论被断章取义，车被刮花玻璃，家门被泼上油漆，不停有人自杀，也偶尔有人被激进分子捅死。　　联邦的专业结构改革在不知不觉间奇迹般地完成，整个社会就像一辆在铁轨尽头九十度转弯的火车，一夜之间撞向实用主义和极速建设的怀抱。　　学者们意识到了大势的不可逆转，在唯唯诺诺的喑声中变得麻木，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倾尽一生构建的思想大厦是无用之物，并庆幸在联邦的理工科建设刹车于80%这个数值时保住了饭碗。　　人文精神不存在了，或者说，人们杀死了人文精神。　　林顿站在天台中央，一望无际的荒凉平面上没有定位标志，萧飒的秋风吹动衣摆，猎猎声让他联想到幽灵的鬼哭。　　小艾贴心地在手机上调出实景地图，一个红色的箭头投影在地面上，指出炸弹应该布设的位置。　　林顿按照小艾的指引完成了布设，至于隐匿方面的工作，小艾会在远在e区的实验室中完成。　　他离开天台，回到顶楼的走廊间，不忘回身虚掩上天台的小门。　　“你是哪个院的同学啊？来这里干什么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正好从身后的电梯间中走出，向林顿走来，神色间满是审视和肃然。　　林顿额角的冷汗至此终于落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眼顶灯，尽量语气自然地说：“教授好！我是文学院的，本来是想来找校长的，看到办公室里没人，就随便走走。”　　在听到“文学院”三个字后，教授的脸色变得更加严肃：“同学，你还年轻，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和院里说，千万不要想不开……”　　林顿说：“我不是想不开，我是想转专业……”　　林顿花了十分钟的时间，从学业聊到家庭，好说歹说才让教授相信自己不是要学前辈们轻生。　　教授登记了他的学生信息，将信将疑地离开了。　　林顿去往下一站，蓝鲸工业大学。　　纯理工类院校在飞跃时代可谓是炙手可热，就连校舍都在最近翻新过一次，用上了最先进的设备和技术。　　布设完炸弹后，林顿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熟人，是他曾经喜欢过的女生。　　高中时扬言喜爱文学才子的姑娘，在大一时冷静地告诉林顿，随着专业结构改革的推进，文科专业很难生存，为了未来的生活质量，她必须理性地选择理工科的男生。　　由于两人都很尴尬，所以这次重逢没有耗费林顿一秒钟时间。他装作天黑看不清人，快速去往下一站。　　蓝鲸理工大学、蓝鲸信息学院、蓝鲸中医药大学、蓝鲸邮电大学、蓝鲸财经大学……　　联邦时间二十一时零九分二十七秒。　　【任务时间：6天14小时50分33秒】　　【保护时间：14时50分33秒】　　【当前存活玩家人数：41901】　　林顿乘上地铁，去往今天的最后一站，蓝鲸医科大学。　　这个点是下班晚高峰，一茬茬的男男女女像肿瘤似的挤进车厢，散发着脓腥的汗臭。　　两个披着汗巾的农民工大着嗓门，你一言我一语地谈家里的小孩。　　一个说自己的孙子在小学举办的物理竞赛中拿了第一名，得了一千元的奖金；另一个说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成天沉迷全息游戏，却莫名其妙就在宇宙学上有了造诣。　　垂着头看手机的年轻男人不满地抬眼，瞪了两团噪音一眼；更多的人则宽宏大量得多，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含着等待膨化的饱腹丸，安静地靠在椅背上假寐。　　林顿低头朝对面的座位下看，没有看到炸弹。他记得他来时坐的差不多就是这个位置，也可能是记错了车厢，或者根本不是一辆车。　　疲惫到了一定程度，他就像脱水的蚌露出柔软的肉，漫无边际地思想，也许炸弹被提前发现拆除了也是不错的结果。　　谁知道齐筱箫那个精神病会不会趁陆析不注意，按下引爆按钮。　　如果地铁上的炸弹在早晚高峰时期爆炸，且直接导向“脱轨”这一最坏的情况，很可能会造成几百人的死亡……　　虽然飞跃时代的地铁进行过技术革新，在一节车厢出了意外后，其他车厢会立刻切断与这节车厢的连接，但万一呢？　　蓝鲸医科大学站到了，林顿出了地铁站，如法炮制地用手机调出通行证，走进校门。　　刚走出没几步路，保安便从岗亭中追了出来：“外校的？来干什么的？”　　林顿指给保安看通行证上的文字，说：“我是我们组的组长，来找组员商量科创比赛的事。”　　“这么晚？”　　“是，组员们课都排满了，这个点才结束。”　　“登记一下吧。”保安拿出一个平板电脑递给林顿，“前天刚有个外校的学生不知怎么混了进来，拿刀捅死了好几个人，这几天查得严。”　　“好。”林顿接过平板，往里面输入信息。　　他知道等明天过后，这处登记过他的信息的炸弹布设地点算是废了，但总好过现在引起保安的怀疑，被治安局羁押……　　保安继续说：“同学体谅一下哈，学校安检机这两天刚坏，待会儿我可能得翻一下你的包。”　　“什……什么？”林顿握着平板的手一僵，一滴汗水顺下颌滑落，滴在水泥地上。　　寂静中，他似乎听到了“嘀嗒”的声响。　　下一秒，惊雷般的爆破声从脚下轰然炸响，大地和与之相连的白色合金校门一齐颤抖起来。　　“地震了！……不对，是爆炸！”　　“是地铁！地铁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