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姐迟疑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韦娘子。
她喊了好几声,一声比一声大,喊了许久韦娘子才一脸茫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整个人又定住了,像失了神魂。
闫欣看她那模样相当不对劲了,盯着被自己拦着的姑娘问:“你下了什么术。”
那姑娘轻笑一声说:“哪有什么术,你信这个?”
闫欣沉下脸。
那姑娘轻巧地往窗一指,道:“不过是闻香闻过头了而已,散散味就好了。”
闫欣连忙大步过去开窗。尤三姐见状也上去帮忙。
外面的凉风一股脑儿灌了进来。闫欣回头,见韦娘子打了个激灵,抬头看向她们,柔声道:“哎呀,怎么开窗了。”
闫欣再转头,发现先前站在边上的那姑娘不见了。
她是谁?
尤三姐问。
“方才那位站您边上的柒月是什么人?”
韦娘子微微讶异,抬头疑惑道:“柒月?她不在这边呀。”
闫欣和尤三姐的眼神霎时同时变了,闫欣迅速起身,往那扇偏门追了出去。尤三姐和韦娘子随后追了出来。
偏门内有不少人在,男男女女,穿着都很正常——里面没有那位方才被叫柒月的姑娘。
韦娘子看了一圈,忽然朝人群中喊了一声。
“柒月。”
一个身形消瘦,面色略灰暗的姑娘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走到她们面前,问:“坊主,您找我?”
韦娘子严厉道:“方才你进了谈话的阁楼了?”
柒月茫然摇头。
闫欣下意识地皱眉。
根本不是这个人。
尤三姐也察觉了不对吗,和韦娘子说:“她是柒月?”
韦娘子大约也觉察出了不对劲,看着尤三姐点头说:“是,不是她么?”
尤三姐转头看向闫欣。
她前面其实也有些昏昏沉沉,闫欣才是看的最仔细的人。
闫欣正在四周寻找那怪异着装的女子,尤三姐拉了下她,她才回神,问:“怎么?”
尤三姐悄声说:“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你跟娘子说一遍吧。我也……不大清楚。”
闫欣便仔细地将他们进来之后,那怪异的姑娘进来后阁楼内的变化,以及她们几个人中招之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韦娘子听到一半的时候神色微变。闫欣观她除了变了一点脸色外没有任何反应,说完之后便问:“娘子知道对方是何人吗?”
韦娘子迟疑地点了头。
她回头低声问站在一边一脸茫然的小姑娘。
“你方才去哪了?”
柒月摇头。
“我一直在里面调料,云姐跟我一起聊天呢。我想进阁楼的应该是楚管事。”
闫欣道:“可是个穿着不是盛京常见装束的姑娘。”
柒月茫然:“不是的,楚管事在坊里都不穿贵重衣物。”
韦娘子无奈道:“那就是她了。”
闫欣和尤三姐同时回头,说:“谁?”
韦娘子招呼女工回去继续劳作,带着她们一边往坊外走,一边说:“她是越秀坊的舞者。听说是前阵子刚从西边请过来的女舞师。”
闫欣将‘女舞师’三个字听进了耳中。
韦娘子继续道。
“今日她上门来取香,因为事先和你们约好了,我便让她在另外一边稍等我一会,没想到她自己擅自闯进来了。”
尤三姐对这个人不经人同意便闯进来,还擅自取人别人东西的事情有些生气,道:“即便是客人,也不能未经允许擅闯别人谈话之处的道理。”
韦娘子连忙道:“三小姐莫生气,我这就去寻她过来。”
闫欣忽然拉住她,问:“方才坊主和三小姐都没注意到她,这是什么术法?”
韦娘子摇头说:“这不是术法,是她要的幻香。方才我便是让她在那边试香来的。”
闫欣见她没有掩饰的神色,便放开了她。
坊主将他们安置在前厅,自己匆匆往后院走去。尤三姐低声说:“怎么还有这种香,像妖邪之物。”
闫欣接受能力倒是很好,这世上还有偃偶这种东西呢,会有幻香也不奇怪。大多数幻香都用在青楼等下三滥的地方,像尤三姐这种深闺大小姐自然没见识过。
不过确实
就像尤三姐说的那样,这香怎么看都不是正经之物。
两人耐着性子等候了片刻,就见韦娘子带着一个女子快步过来了。那女子搔首弄姿,走路腰肢款摆,但又不是那种妖媚惑人的姿态,远看像是一路舞着过来的。
韦娘子带着人进来,朝尤三姐道:“三小姐,对不住,就是她做的。我带她来给您赔不是。”
那女子斜着身立在坊主身后,闻言抬头打量尤三姐,视线在和闫欣碰上的时候愣了下,忽然说:“方才若不是我跑得快,就让这位姑娘抓到了。坊主您的香好像还是差点意思呢。”
韦娘子面色不善。
“我给你制香不是用在我身上的。”
那姑娘却是笑着,没看韦娘子,而是盯着闫欣。
闫欣道:“那又如何。”
那女子低头看向韦娘子,道:“坊主不是说那香很稀有么?怎对她不起作用。”
分明半点没将韦娘子方才的话听进耳中。
坊主给她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不耐烦地说:“香也是看人能不能接受得了,这世上人有千千万万,有些人心神坚定,自然不受幻象影响。”
“不过,这样的人少见,”韦娘子转头看向闫欣,道,“姑娘能如此定神,必定是人中龙凤。”
闫欣也不觉得自己是人中龙凤,只不过自己向来很少经受人情磋磨,对这方面的影响确实要小一些。
但听她们这么一说,这香属实不大好。便问:“这种香,可以卖给普通人吗?”
韦娘子闻言脸色微变,她看了一眼尤三姐,低声道:“我本来是不想卖的。这香的方子也不是我坊里出的。”
那名伪装柒月的姑娘往前迈了一步,说:“那是我带来的香方,两位小姐放心,这香不害人。而且一般闻过一次之后,第二次就不受其影响了。”
尤三姐定睛看着她。
那姑娘婀娜地福身,颔首道:“小女子是越秀楼请来舞姬,这香是为了献舞临时配的,只是为了让看官看得开心一些的小手段而已。”
她抬头见对面的两位小姐似乎还是不太高兴,便道:“啊,那过阵子两位赏脸来越秀楼看我表演吧,我请客,当做是我给两位赔罪。”
韦娘子见状,忙又道:“那我也给两位小姐赔不是,这几天我一定尽快给两位将要的香配好。”
尤三姐拉扯了一下闫欣,低声说:“如何?”
闫欣觉得对自己倒是没什么影响,还长了一点见识,而且这姑娘和韦娘子都有些古怪。她倒是有些兴趣。
但是对尤三姐和上门定货的尤府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情我们心领了。韦娘子还要看后续你们给我们做的货用不用心。至于这位姑娘……”
那姑娘歪着头看她。
闫欣道:“姑娘也是西边过来的啊,长相倒是没这么明显。”
那姑娘挑起了细长的眉,道:“哟,这是要扒我身家吗?”
闫欣道:“只是好奇姑娘既然是个女舞师,又是从西边过来的,不知见过飞天舞没有,我对这个慕名已久。”
那姑娘也露出了和韦娘子相差不多的惊讶之色,片刻之后她笑出了声,说:“哎哟,吓我一跳。还以为见着故人了。”
她忽然走近闫欣,压低了声音说。
“小姑娘,那舞可不是给活人看的。”
闫欣头一次听说还有这种忌讳,便道:“这样啊,那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韦娘子似是不喜欢这姑娘的多嘴多舌。上来拉开人,说:“两位小姐,我先带你们回阁楼说话吧。”
尤三姐拉着闫欣跟在韦娘子身后,悄声问:“她方才和你说了什么?”
闫欣笑了笑。
“她方才跟我说让我们过阵子去她那看她跳舞。”
尤三姐意外的问:“你想去?”
闫欣点头。
“上回看天音阁的七音祭舞挺好看。”
尤三姐当然收了自己的脾气,说:“那好吧,给坊主一个面子。”
跟韦娘子定好了单之后。韦娘子便客客气气地送了这两尊不省油的灯出了香坊,一直提着的心才落了下去,她长吁了口气,回头看罪魁祸首还靠在原地。
“不是让你等我吗?早就跟你说了,今日是大户人家来定香,闭店时不好有外客在的。你………”
那女子娇柔地说:“我不仅不安分待着,还跑过去拿走
了人家给你的香单。”
她轻笑了一声,说:“怎么,怕我干坏事吗?”
韦娘子没好气地说:“我好不容易给你寻了这么个机会,你自己作死别拉上我。东西拿走,以后别来找我了。”
尤三姐带着闫欣上了马车,尤桂随后上来,低声说:“小姐,方才我去查问了一下。那女人是越秀楼前阵子从外招来的舞姬,舞技了得,最近许多盛京的场子几乎都是她的。”
闫欣问:“那之前天音阁和越秀楼的斗舞,越秀楼上的不是杂技么?”
尤三姐面色微沉,当时出事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倘若越秀楼有这么厉害的舞姬,当时前往天音阁斗舞的为何不是她?
闫欣问:“越秀楼什么来历?”
尤三姐回道:“越秀楼是教坊司辖下的舞坊,平时有任何大宴都会让她们登场,里面出过不少国色天香,但是近两年楼内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竟分派类,不少人被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比如太子生辰这一类的场面,从前可没有天音阁和越秀楼斗舞来决定谁上去这种事。”
尤三姐说着叹气说:“说起来,这种场子原本对外头不开放,斗舞对见不到这种场景的人来说是好事,但这种相互排挤的做法,还是让人不舒服。”
这种说法在工匠里也一样。大家竞争为的是百花齐放,而不是争出个高低贵贱来。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他们行外人能插手的事。
只是那越秀楼倘若真的有古怪,还是要注意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