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男配之死

江蔓雪眸光已是被傅槿禾的笑靥刺痛了。

她自诩从数年前穿越而来,有着引以为傲的聪明才智,凌驾于这个朝代的贵女。

却被以往她最看不起的痴女傅槿禾屡屡打脸,事败后,傅槿禾还敢挑衅她!

脑海中毒辣的思绪纷飞,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定能叫傅槿禾防不胜防。

她向来有股异常强烈的直觉,命运是眷顾她的,笑到最后的人会是她江蔓雪!

萧玄胤眉弓一沉,恍若霜雪的玉颜染上深重的戾气。

他以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傅槿禾,目光寒薄地扫向江蔓雪。

江蔓雪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凝结。

就在男子望过来的一瞬,她惊惧得几乎窒息。

过了半晌,她缓缓恢复过来,竟是红了眼眶,也不知是气狠了,还是妒忌极了。

太子何至于此!她尚未对傅槿禾有实质性的伤害,他便如此冷戾相对,迫不及待护着傅槿禾!

萧玄胤漠然地收回了视线,与傅槿禾行至景帝面前,齐声道:“父皇\/皇上。”

景帝高居在龙椅上,龙眸幽深,打量着安然无恙的萧玄胤与傅槿禾,叫人察觉不出他心底在想什么。

片刻,他抚掌大笑,从龙椅上站起,道:“太子,你能毫发无损归来。朕心甚为欣慰。”

萧玄胤眉色是纯粹又冷漠的漆黑,声音矜淡:“儿臣令父皇忧心,儿臣不胜惶恐。”

“儿臣既是掌管刑部,楚长凌刺杀儿臣一案,儿臣斗敢请求父皇,交由儿臣调查,定罪,行刑。”

萧玄胤的话语虽轻似飘羽,却是重重砸在众人心上,他们纷纷低下头,不然直视天颜。

太子此言已称得上是僭越。天子尤在,刺杀储君为诛九族的灭顶死罪,再者侍郎府为长安城说得出名号的大族,定罪行刑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太子。

虽说太子深得皇上器重,但皇上生性多疑且极为看重皇位,太子此番难保不会惹怒天颜。

景帝眉心跳了跳,他脸上的笑意稍缓。

他拢在龙袍之下的双手握紧了龙椅的把手。

满脸是血的萧晟冥神色狰狞,楚长凌这厮废物,竟杀不成萧玄胤,放虎归山。

一旦父皇首肯萧玄胤之言,岂不是昭告天下,太子有砍杀世家大族之权。世家大族哪里不是对萧玄胤马首是瞻,其储君之位更加稳当。

他如何能忍?

“父皇,我朝有律法,凡四品及以上官员,定罪行刑为天子之权。太子堂而皇之地求要此权,其心可诛,这可是忤逆大不敬之罪呐!”萧晟冥义愤填膺,说得“情真意切”。

景帝望了望怒容满满的萧晟冥,又看了看孤高傲骨的萧玄胤,龙眸晦涩不明。

他毫不掩饰对萧玄胤的偏爱,对着萧晟冥呵斥:“放肆!太子为储君,何有忤逆大不敬一说?倒是老三你心术不正,不顾手足之情,不配为吾儿。”

一转头,对着萧玄胤和颜悦色,道:“太子,此案本是牵扯于你,交由你调查定罪,最是合适不过。”

“但需切记,不可过于操劳。”

不配为吾儿。萧晟冥神色惨败,腰杆一下子佝偻了下去。

父皇说出此言,他日后如何能争夺储君之位,如何能够叫世家大族投诚?

他慢慢地低下头,所有阴鸷与愤怒藏匿于低垂的眼中。

傅槿禾清眸微动,轻抚两颊的发丝。

她心里那一丝古怪又浮起,皇上对太子殿下的宠任盛极,反会招来旁的皇子妒恨,有些不妥。

萧玄胤道:“儿臣谢过父皇。”

他一转身,立如极峰,染血的衣袂迎风抨击长空。

声音凛然威肃,叫人心中彻骨冰凉:“侍郎府楚长凌胆大包天,犯下弥天死罪。”

“待孤查明真相,诛侍郎府九族,杀无赦!”

众人心有戚戚,太子之冷薄威仪,丝毫不亚于皇上。

他们纷纷俯首,毕恭毕敬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玄胤眉眼如山,萧疏轩举。

他望向傅槿禾,眼底藏匿着别样动人的深溺与保护欲。

昨夜他已是立誓。

敢伤阿禾者,必死无疑。

他为储君,自有能力将她纳入羽翼当中,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为她报仇雪恨。

日后,他登基称帝,坐拥万里江山,倾尽所有予阿禾。

只望阿禾满心满眼皆是他,亲他吻他,主动投入他的怀抱之间。

……

数个时辰后。

已是夜深。

今夜的围猎场无星亦无月,黑漆漆一片,唯有风声侵来,沙沙作响。

江蔓雪仍是未眠。

今日萧玄胤与傅槿禾平安归来,他雷霆之下,向皇上“强夺”定罪行刑之权。

他更是煞费苦心,保全傅槿禾的清誉,言道他们二人坠崖,分别在山洞里过夜。

众人何人不知萧玄胤的偏爱,为傅槿禾的清誉谎话连篇。可谁敢质疑,他可是为皇上最器重的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最令她气急败坏的是,阿尧经历过“失去”傅槿禾的痛彻心扉,竟是开始悔了,目光频频落在其身上。

阿尧甚至迁怒于她,对她漠然视之。

千万种毒意萦绕在江蔓雪的心头,她未能入寐的每一刻,她都恨不得将傅槿禾碎尸万段,凌迟处死。

她又恨上了楚长凌。这个无用的废物,傅槿禾手无缚鸡之力,他竟然未能在萧玄胤赶来,将傅槿禾杀死!

冷不丁,一“利器”砸入她的帷帐内。

江蔓雪吓得肝胆俱裂,莫不是太子为了傅槿禾那个贱人,派人来暗杀她?

她身体发颤了许久,定睛一看,不过是带纸条的石子。

江蔓雪脸色一阵青白,咬牙切齿想道:因为傅槿禾,她俨然成了惊弓之鸟,她怎么不恨?

她打开纸条一看,原是楚长凌约她相见。

他还没有死,于她而言,是一个莫大的隐患。

江蔓雪媚眼闪过了一丝毒辣的杀意,无声而诡异地笑了笑。

她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穿肠毒药,此毒药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

不成功便成仁,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楚长凌虽是心仪她,若是被擒获,难保不会将她供出。是以,只有死人才能保守得住秘密。

夜风萧瑟,苍穹愈发浓黑,伸手不见五指。

江蔓雪趁所有人熟睡之际,偷偷潜至楚长凌相约的地方。

她瞻前顾后,生怕为人发觉。

终是到了。

江蔓雪声音柔柔媚媚,道:“楚公子。”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楚长凌从草丛中走了出来。

黑夜中,他看不见他一心痴慕的妖艳女子,听到她声音,却让他几近哽咽:“江小姐。”

江蔓雪循着声音走了过去,一股血与汗混杂在一起的酸臭味袭来,她强自忍住内心的反感,冲过去抱住楚长凌道:“楚公子,对不起,若不是你为了我,也不会沦落至此。”

“我心中实在有愧。”

能得佳人一抱,楚长凌满心的疲惫与伤痕似乎在这一瞬间都消散了。

他吸了吸鼻子,嗓子哑了:“江小姐,这与你无关,是我记恨傅槿禾在云颠山以恶狼袭击我,才会派杀手追杀那个贱人。”

“傅槿禾心狠手辣,以箭矢刺穿了我的肩胛骨,太子亦是出手狠戾,以箭矢穿透我的手掌心。他们还污蔑我刺杀储君,要诛侍郎府九族!我恨不得啖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江蔓雪心里震惊,傅槿禾那样愚蠢的人,在被追杀途中还能镇定自若,反将楚长凌一军。

而萧玄胤身为天之骄子,竟习剑法,深藏不露。

心里的不安在蔓延着,此次刺杀,绝不能牵扯到她的身上。她得彻底撇清关系!

她松开了他,眼中划过了一丝绝情,语气却是哀伤极了:“楚公子,还望你节哀。我能够为你做的不多,你风餐露宿,定是饿坏了。”

“只能为你备了些许干粮,你且吃着罢。”

女子将香喷喷的糕点递给楚长凌,他肚子里的蛔虫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他目光一亮,毫无防备地接过江蔓雪的糕点,大口大口地吃着:“江小姐真真是体贴良善。”

“比起傅槿禾那个歹毒的贱人,胜上千万倍!”

江蔓雪媚眼勾勾,眼睁睁看着楚长凌狼吞虎咽地吃着带有毒药的糕点。

在心里冷冷嗤笑,愚蠢至极。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她待他吃光殆尽,叹息一声:“楚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如今围猎场侍卫不断在搜查你的踪迹,你还是趁早离开。”

楚长凌眼眶一热,他什么也没有了,他只剩下见江小姐的唯一愿望。

如今实现了夙愿,却是不舍至极,不忍离开。可他不能连累江小姐。

他目光灼灼,小心翼翼问道:“江小姐,你能否再给我一个拥抱?”

江蔓雪眼底划过了一丝不耐,她还是轻轻将楚长凌抱住:“山高路远,还望楚公子珍重。”

言毕,她似再也不能承受这分别之痛,“悲伤”地离去。

然,她内心却是嗤之以鼻,也罢,一个将死之人,她发发善心全了他的痴心妄想,她已是仁至义尽。

楚长凌目光痴痴停留在原地,默默流着眼泪。

江蔓雪已走远。

他生起一丝甜蜜,又是满心悲怆。

他为了江小姐,获了诛九族的弥天死罪,他毫无怨言,只恨未能给她出一口恶气。

只是他愧对了府中爹娘与族人。

幸好,他得了江小姐两次拥抱,也算是深深的慰藉,在以后的逃亡路上,他也能坚守下去,盼望能与江小姐再相见。

蓦然,一阵尖锐的疼痛感在他的五脏六腑蔓延着,像是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啃咬着他的血肉。

楚长凌脸色惨白,他痛得跪在地上。

顷刻间,他幡然醒悟,江小姐给他的糕点有毒!

“哈哈哈哈——”楚长凌仰天长笑,泪水横流。

他双目荒凉。

江小姐啊江小姐,又是何至于此啊?

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将事情和盘托出,就算为太子捉住,他也能承受得住十八酷刑,绝不会牵扯到她!

药性毒烈,楚长凌整个人瘫软在地,意识渐渐模糊。

他眼里流着悔恨的血泪。

短暂而悲惨的一生,如同潮水般在他的脑海中涌来。

他上有两个嫡姐,爹娘老来才得了他一个嫡子,他被他们宠得无法无天,恣意妄为。

他本是好色之人,尚未成婚,府中便已妾室成群,又时常在浮香楼乐不思蜀,从未识情之滋味。

可自从江蔓雪落水后,大放异彩,她风情万种,才识渊博,一下子勾走了他的魂魄,他为她守身如玉,不再与旁的女子卿卿我我。

他知,她心里只有宋钧尧,但他不在意,抑或是他对她的爱意能掩盖住妒忌。

她与宋钧尧的未婚妻傅槿禾起冲突,他首当其冲,污蔑打压谩骂傅槿禾,无意间成全了他们二人。

他为她掏心掏肺地付出,连府中亲人都舍弃,到头来,只换来她的穿肠毒药。

楚长凌双眼瞪圆,死不瞑目。

原来呐,他只是个痴情的恶毒男配,他所做的一切,只为了献祭宋钧尧与江蔓雪这对男女主可歌可泣的绝美爱情。

太可怜太可悲,亦太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