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开国高祖围起笔架山,在这里投放鹿兔豕羊,还有少量狼群作为猎场。山顶的那一片建筑就被称作鹿鸣苑。”
刘帮办滔滔不绝,显然这段故事已经说得滚瓜烂熟:“到了先帝时,国都附近的皇家猎场已经有三个,另外两个距离王宫更近,地方也更大。他老人家说猎场太多用不了,何必浪费,干脆把石桓城的鹿鸣苑向民间开放。只要是有品有级的官员,都可以租下鹿鸣苑举办延席,只是价格么比城里的大酒楼高不止一筹。”
他又补充道:“不过鹿鸣苑里有御厨坐镇,从器皿到规制都很高,所以这地方热门得紧,至少要提前半个月才能订到。”
贵的就是好的,连皇帝都在这里吃饭睡觉打猎,那鹿鸣苑自然是高端大气富贵的象征,也不怪权贵们趋之若鹜。
应夫人感叹:“先帝这样接地气啊?”
贺淳华没吭声,贺灵川却嗤地一声笑了。
应夫人瞪他:“笑什么?”
“没啥,我看前头那辆马车灯灭了,车夫怎么点也点不亮。”贺灵川顺手往前一指,说完才发现那辆马车有点破、有点小,看着像租来的民用马车,与驶在山道上的其他同类格格不入。
这是哪一家落魄贵族?
应夫人知道长子在胡说八道,但贺灵川抓起桌上的瓜子嗑了起来,笑而不语。
只有小儿子贴心地提示她:“娘亲,这说明先帝务实。从十六年前的洪川水患之后,国库就时常亏空。我听说最近这些年都是入不敷出,赤字越来越大。”
一说到钱财,应夫人眨了眨眼,明白了。
敢情是国家没钱了,先帝只好把皇家别苑都拿出来收租。
“别小看鹿鸣苑的收入。”刘帮办笑道,“我听说光是去年一年,它就赚进了二十万两白银。”
应夫人动容:“还真是下蛋的金鸡!”
“国都这帮有钱人,还真是脑满……咳,膀大腰圆!”贺灵川问刘帮办,“前面是谁家的马车?”
刘帮办探出去看了看,摇头:“没有族标,灯笼上也没有姓氏,马车又是车马行租来的,大概是个小吏。今晚的延席名流云集,是底下人攀附权贵的好机会。”
笔架山不高,海拔不到六十丈,这段盘山路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贺家人下马,对面就是鹿鸣苑的主建筑。那不用说了,气势恢宏,灯火通明,此刻更是贵客如织。
待众人转身,又是另一番美景:
山下,万家灯火。
鹿鸣苑建在近山顶的巨型鹰嘴岩上,从这里基本可以俯瞰整个石桓城。
夜幕初临,这座繁华的陪都已经亮起灯火。从山顶看去,彷佛星子落在人间,琼楼降临大地。
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应夫人讶道:“我好像能看见街上行人走动。咦,那一栋好像是我们住的客栈。”
贺灵川吐出一口气,忽然明白贵族为什么都喜欢来鹿鸣苑办延。
在国都,没人能住得比皇帝更高。
这种俯视众生、旁瞻万里的感受,一向只为君王独有啊。
得人通报,太仆寺卿朱曦言迎出门外,对着贺淳华抱了抱拳,对孙女朱秀儿道:“还不来拜谢你的救命恩人!”
朱秀儿敛裾,对着贺淳华夫妇、贺灵川兄弟各自行礼。
应夫人待她直起身来,才上前一步握着她的手,亲亲热热:“哪来那么多繁琐礼数!你随我们走了半个月,终于回家,心里高兴了?”
朱秀儿满心感慨:“倦鸟归巢,终有所依。”
贺灵川看她满头珠翠,胭脂将脸上的黄气都盖过去,显得气色好极。
朱曦言就带着贺家人进入鹿鸣苑,在大殿内坐了左首中席。
他们是东道主亲自迎进来的贵客,应夫人又与今晚的主角朱秀儿握手谈笑,热络亲昵,旁人想不注意都难。
旁边报唱声起:“夏州总管贺淳华携家卷到!”
于是贺家顿成全场焦点。
无数华袍高冠喊着久仰久仰,围了上来。
贺灵川左顾右盼,只见无数人笑脸相迎,他也只得笑回去。
这么笑几十回,聊几十句,程式化地应答,脸就僵了,不得不突围而出。
贺灵川挤出人群,猫到角落里去,用力拍拍脸肌。
石桓人真热情。
贺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也站到他身边,手里还捏着酒壶和杯子。
贺灵川待他给自己斟上一杯才问:“你能喝酒?”
“众乐乐,怕什么?”贺越笑嘻嘻地,“再说娘亲现在哪有工夫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