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2月7日清晨,京城突降暴风雪。
上万名乘客在风雪中苦苦地等待着。
由于夜里的气温低至零下十三度,当时还在烧十号柴油,只能扛住零下十度的京城公交车,有很大一部分车辆的喷油嘴全被堵住了。
尽管司机、售票员凌晨四点半就赶到单位,各自用烧开的开水进行温缸,也于事无补。
虽然每辆柴油车都是一次四大桶,三遍热开水浇下去, 可还是有两百多辆不能正常发动。
再加上这些线路又都是比较重要的路线,这就导致当天很多人上班都迟到了。
在京城市民的印象中,这还是京城出现的第一次乘客大面积淤塞。
这不但引发了内地和港城媒体的跟踪报道,也让人们对当时京城的公交之难,有了更加切肤的痛感。
所以在大部分京城人都挨了一回冻的这个日子里。
哪怕收到了京城专利局发来的信函,得知“易拉得领带”终于资料齐备, 终于过了初审手续。
尽管接到了李主任的电话, 传来了街道工厂产量已经达到了计划中的七成,产销两旺的好消息。
宁卫民也不该这么得意忘形的。
更不该高兴得在办公室里唱歌,尤其是不该唱任贤齐的《伤心太平洋》。
最起码,他也该好好品品这歌儿里都是些什么词儿啊。
“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茫茫人海狂风暴雨……”
就唱这个,难道不晦气?
总而言之,这小子是活该遭了报应了。
当天中午,宁卫民的生活就应了这首歌里面的歌词了,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终究没能在暖烘烘的坛宫美美吃上一顿他惦记已久的什锦锅子。
而是一个晴天霹雳,接到了顶头上司邹国栋从总公司打来的一个电话,被叫到公司开紧急会议去了。
敢情建国饭店的皮尔卡顿专营店出事了。
邹国栋特意打来电话告知,说经宁卫民亲手提拔的下属,建国饭店专营店开业时就在的殷悦。
居然私留公款一万二千六百元,挪作他用!
现如今案发了, 人已经被送到局子里了。
现在总公司就等他来议定处理方案, 以及商量善后的事宜。
那宁卫民还能不急?
得了这个信儿, 他立刻就乐不出来了。
宛如感受到了暴虐的血崩,食不下咽,那叫一个上火。
结果刚支好的一个错金银万寿字的火锅子,热热乎乎的,又滋养又应节气。
什么鸡肉、猪肉、火腿、海参、鲜虾、嫩笋、白菜、挂面、口蘑、猪腰子,样样俱全。
他一口都没吃上,全便宜作陪的张士慧和杜阳了。
偏偏后面和他关系不错的几个高管也陆续打来电话,告知他这件事,让他小心应付。
他就更是片刻工夫不敢耽搁,拿车钥匙下楼开车,冒着风雪一路往北。
马不停蹄直奔已经迁到重文门饭店的皮尔卡顿公司总部。
就这一路上,连脑子也没闲着。
他边开车边思考着种种的可能,以及将要面对的最坏情况。
短时间内,他只把一个问题,差不多给悟透了。
那就是他最担心的状况可能并不存在。
总公司这边,或许并没有借题发挥,磨刀霍霍,刻意针对他的意思。
邹国栋也没有推卸责任,想冷眼旁观,看他笑话的恶意。
否则,人家就不会提前给他打这通电话了。
这种事儿只要拿到实在证据还有什么可说的?
无论怎么处理,完了事儿通知他一声,他又能说出什么不是来?
真要想夺他手里的权,借此事整他一道,当然是等尘埃落定,把问题定性之后最好,干嘛非要他参与进来呢。
由此可见,整件事没有什么太大的意外和蹊跷的话,那就确实是事发突然,谁都很意外。
或许应该反过来说,邹国栋能主动把这事告诉了他,这还是很给他面子呢。
果不其然,当他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公司的会议室,满屋的人,就没有一个脸上带着嘲弄的意味。
别说沙经理他们这些合作伙伴面显同情,用眼神来宽慰,宣示支持之意。
就是宋华桂和邹国栋也是冲他点点头,来表示友好。
最不济的,其他几个并无深交的高管,也露出一副就事论事的态度。
不过即便如此,等到宁卫民坐在会议室里,听到知情人——建国饭店皮尔卡顿专营店的店长严丽,当众通报她所了解基本情况,又详细转述了殷悦交代的事情经过。
他还是吃惊不小,宛如心口上挨了一拳。
因为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殷悦居然也会掉进邮票这个坑里,而且是因为炒邮票被人给骗了,才挪用的公款。
原来11月下旬,林小芬卷了殷悦的家当,让殷悦当街失声痛哭后,这事儿到此可并没完。
很快,殷悦哭过之后,就在自己的皮包里发现了一封林小芬提前给她写好的信。
这封信不看还好,一看简直让殷悦痛彻心扉,羞愤满腔啊。
因为林小芬在信里是这么写的。
“小悦,我知道你一定恨我,可我也没别的办法了。马上就要年底了,我不堵上这个窟窿,过不去这个关,我就要坐牢。”
“你不用费心费劲找我了,你能看到这封信,我就已经不在京城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这不是骗,而是借。你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也许很快就会加倍奉还。我这个人还是讲交情的,倒是你,有的时候太独,不顾朋友。”
“我承认你炒邮票很有本事,可如果你能及时拉我一把,我是不会落到这步田地的。你早已经忘了,当初是谁带你进这个市场,是谁手把手教你怎么买卖,是谁把自己的关系介绍给你的了。所以归根结底,弄成这个样子,你自己也应该负有一定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