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芙蓉是被生生疼醒的。
裴钰个疯子,怕她真的死过去,让太医在她全身施针,硬是疼也把她从濒死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她当时气悬一线,整个人的感觉都是飘着的,连他的骂声都像隔了一座山头,遥遥远远听他呼喊∶"武芙蓉你给我醒过来!你要是敢死!我就把那个叫绿意的丫头宰了送下去给你陪葬!你给我醒过来"
武芙蓉当时心想“你爱宰谁宰谁吧,我太累了,我要睡觉。”
可全身都是针,睡也睡不踏实,等到最后彻底疼醒,最先看到的便是绿意那双肿成桃子的眼睛。
绿意一直摸着她的手抽泣,当感受到掌心指尖微动,先是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她的脸,看到她的睫毛微颤,激动地大声呼喊∶“女郎醒过来了!女郎醒过来了!”
一声叫喊,把武芙蓉那点涣散的心神都给凝聚到一块了。
她微微撕开眼皮,朝着绿意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口型比划。
绿意一下子看出她是想喝水,赶紧抹了泪去给她斟上满满一杯过来,一手轻轻托起她的后颈,服侍着她小口小口喝进去。
武芙蓉足喝了整整一满杯,喝完喘了半天,喉咙的焦灼缓解大半,堪堪发声。
这时她注意到周遭的陈设,神情顿时诧异,声音虚弱沙哑道∶“我怎么在这?”
绿意将杯子送回去,回来给她拍着后背顺气,有些难以开口似的,欲言又止道∶“殿下说,您必须回明月台,他以后要亲自照顾您。”
说曹操曹操到,这边绿意话音刚落,那边房门便被大力推开,进来个蓬头垢面的高大男子。
裴钰不知经历了什么,两颊的胡须都生出不少,过去行军打仗不忘刮面个人,现在居然连头都不梳了,一副狼狈潦倒的样子。
但等看到武芙蓉的那刻,他黯淡的两眼瞬间大放异彩,步伐踉跄着冲去道“蓉儿……蓉儿……太好了整整三天了,我终于把你盼醒了!蓉儿我……
“别过来!”武芙蓉惨白着张脸,看到他的那刻全身都在打颤,连咬字都变得哆嗦。
裴钰连忙止步,看向她的眼神中满是心疼,柔声哄道∶“好好好我不过去,你别激动,你脖子上的伤还没长好,千万不要激动,我,我只是想过去将你身上的针拔下来,我怕你醒不过来,便让太医在你身上扎了些针,你别乱动,当心伤着自己。”
武芙蓉冲他呵斥“我可以自己拔”
说着动手在身上一阵摸寻,摸到针便是往上一拽,虽然有些让她皱眉头,但对比脖子上的疼,也算是小巫见大巫了,根本不值一提。
裴钰倒是心疼够呛,吸着凉气道“你轻些,不行还是让我来吧。”
“滚!”武芙蓉吼了声,然后又是一阵忍不住的大喘气。
裴钰彻底不敢动弹了“好好好,我滚,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就在你门外守着,有事情随时叫我,但是千万别再动怒生气,只要你好起来,你要什么我都能答应你。”
武芙蓉顿觉恶心,抬眼看他,眼中满是厌恶冰冷,质问道“我若是要自由,你能给我”
裴钰神色一顿,在这一瞬间望向武芙蓉的目光竟有些沉静悠远,就这样静静看了她许久,忽然开口说“只要你能老实养好伤,再也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我就能给。”
武芙蓉的眼睫颤了下,再抬眼,那人就已经转身出去了。
她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刚刚说他……能给她自由
夜晚。
绿意跟她同塌而眠,说起她脖子上的伤,现在还在无尽后怕,唏嘘道∶“幸亏女郎当时割的口子浅, 要不然可真是要出大事了, 殿下当时魂都要飞了, 抱着您一刻不松, 嘴里一直骂自己, 不过奴婢也觉得他实在是太过分,怎么可以……”
绿意打住,说不下去了。
武芙蓉的心思却全然飞到了别的事情上,她回味着白日里裴钰给她的承诺,忍不住问绿意∶“我这伤要多久才能好”
绿意“听太医的话说,就是还好没碰着经脉,养上个十天半个月,等伤口结痂就行了,但是女郎心里郁结的太厉害,都已经快积忧成疾了,所以太医也说了,要女郎无论如何都要想开些,千万不要再寻短见,否则就不是吃几服药能调理好的了。”
武芙蓉闭上眼睛,温声道“我知道了。”
过了片刻,她又忍不住睁眼,问绿意∶"睡着了吗?"
绿意哼哼一声“没有呢,奴婢再想女郎明日早上吃什么比较好,听太医的话说是得进补,但又不能补太过了。”
武芙蓉心上软了些,想到这小丫头那日为她冲锋陷阵的勇敢样子,不由问她∶“假如给你一个选择,要你留下或是跟我走,你会选哪一个。”
绿意不假思索“这还用说,我当然是跟着女郎——哎”
反应过来不对劲,绿意一下子坐了起来,眨巴着俩大眼探向武芙蓉“女郎要走了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武芙蓉∶ “白日里啊,那狗东西说了,只要我能养好伤,他就放我走,你当时就在旁边,没听见么。"
绿意精神头一下子上来了“奴……我,我一心都在女郎上面,哪里在意殿下说什么了,他果真说了只要您养好伤便放您走吗?老天爷啊这也太好了!其实这么久以来奴婢早就看不下去了,之前劝您也是没办法,毕竟想让您好受些,但是现在既然能走了?天啊天啊,这太好了吧,女郎又不缺钱不缺头脑,出去了怎么样都能活很好的,比待在这整天受欺负强多了!”
说着连忙将声音一低,趴在武芙蓉耳朵上道“我得小声些,不能让外人听见。”
武芙蓉嗤笑一声,有点扯到脖子上的伤,便又倒吸口凉气道“这大半夜的哪来什么外人,我刚刚问你的问题你还没说完呢,所以你是愿意跟我走的,对吧?”
“当然愿意啊!”绿意搂抱住她,“这种问题女郎怎么还会问我呢!我百个愿意千个愿意!不过我的卖身契在管家那呢,没有殿下的允许,哪怕我自己要赎身,他也不会给我的。”
武芙蓉“这个应当不难,姓裴的都答应放我走了,那我把你带走,就更不是什么难事,就怕他……”
武芙蓉声音一沉“出尔反尔,行缓兵之计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