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芙蓉涕笑交加,望着裴钰道∶ “对,我疯了,我疯了不是正合你意吗?反正我哪里也不用去,什么也不用干,整天待在这个巴掌一样大的地方张开腿等你来就行了,你不需要一个正常的武芙蓉,你只配得到一个疯子,因为你自己就是个疯子”
吼出最后一句话后她呼吸变得困难,眼前黑灰闪烁,想往外跑,一脚迈出却狠摔在地,人直接昏了过去,昏迷前口中喃喃自语“我要回家,让我回家……”
裴钰站在远处,冷冷瞥着她,直到她的眼睛彻底合上,他才上前将她抱了起来,转身进屋时吩咐“派人入宫,请太医。”
待到武芙蓉醒来,第一感觉便是头像针扎一样疼。
想动弹,却被绿意按住肩膀道“女郎莫动,您头上的针还没有取下,太医正与殿下在外间说话说了这针要到时辰才能取下来,在那之前不能随意动弹。”
武芙蓉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一手刺痛,没想到自己居然真成了个刺猬。
她看了看窗外天色,发现天已近亮,便道∶“我昏睡多久了?”
绿意“有三个时辰了,太医说您就是感染风寒后又气血上涌,所以才会昏倒,近些日子不宜再大喜大悲,需得好好静养。”
说话间毡帘被掀起,进来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如斯俊美,却又令人遍体发寒。
武芙蓉后知后觉忆起昏倒前发生的事情,再看裴钰,眼里竟有点暴风雨后的平静,只不过这平静中多少带点麻木,好像再没有什么能勾起她心中波澜。
高太医随裴钰进来,给武芙蓉把头上的针取下,又叮嘱了些话,末了走时似有些感慨,捋着那把山羊胡道“因为姑娘这点风寒,昨夜殿下十万火急将老朽叫来,神情之紧张,素日难以见到,武姑娘是个好福气的人,定要将身体养好,不要再让殿下为你担忧。”
武芙蓉低下脸,只想在心里冷笑。
送走了高太医,裴钰回来遣散了绿意,只留自己在床前的椅上坐着,武芙蓉转身面朝里卧下,与他没什么好说的,他也不开口,二人间的气氛便这样僵持着。
直到药熬好,绿意进来送药,裴钰没让绿意伺候,自己接了药碗将人打发下去,回过脸对武芙蓉道“起来,喝药。
话音落下没等来什么反应,他直接大口饮下半碗药汤,上榻掰着武芙蓉的脸对嘴喂了下去,一时间整个帐中都是药的苦涩气,二人你推我擒,待唇齿分开,双方都有些气喘吁吁。
裴钰擦了把嘴上的药渍,指着桌上剩下半碗的药道“自己喝,还是再要我喂你。”
武芙蓉抹了把嘴,粗喘着掀开被子下榻,端起药碗将剩下的药汤一饮而尽,转脸扯住裴钰便吻上他的唇。
裴钰开始是震惊,而后是欢喜,欢喜到不真切以为是在做梦,等唇上传出剧痛口中还满是血腥味,他才反应过来她到底想干嘛,失望之下一把将她推到榻上,摸唇吼道∶ “武芙蓉你是属狗的吗"
武芙蓉冷笑着,抬手抹了把唇上的血渍,沙哑着喉咙道∶ "我要真是就好了, 那样我就不会只咬你的嘴,而是咬上你的脖子。"
裴钰低头啐出满口血,双目似要冒火,上榻欺身压住她道∶“你本来病着我不想动你,但现在是你自找的,你活该。”
“是!我活该!”武芙蓉不顾衣裳被扯,只管往他脸上甩着巴掌,“有今天的局面是我活该!跑出去被捉回来是我活该!被你关着是我活该!谁让我犯那个贱去和你好那三年,我活该,我就是活该!我不该动那个感情!我就该当块石头!我就该去死!”
裴钰的动作却在她对自己的咒骂声中逐渐停下,双目也从愤怒的红变成哀伤的红,加上唇上正在冒血的伤,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蓉儿,”他按住她的肩,语气里不觉带了哀求,“你别这样行吗,我是真的爱你啊,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你就算每天打我骂我我都愿意,可你不要这样,我们毕竟在一起那么多年,我看着你这样,心里真的会难过,简直就像刀绞一样。”
武芙蓉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到几乎喘不过气说∶“你心如刀绞你裴钰有心吗这些年你这么信任我把我带在身边,说白了不就是因为我是个女人,我就算立再大的功也不能拉帮结派招人拥护,所以你放心把我留在你眼皮子底下宠我供我。还在一起那么多年?我当初还以为多年情分足够你给我一条活路,可你又干了什么,别再拿年头压我,我恶心!"
裴钰眼中浮现痛意,口吻不容反驳∶“可你也必须要承认,我们是相爱过的。”
“所以呢”
裴钰俯首将脸埋入她颈中, 哽咽道“抛掉过去那些, 我们回到从前吧, 好不好”
武芙蓉再度笑了“你这个回到从前,是想要我对你每天好脸相迎,嗔痴笑闹,但又一举一动都按照你的意思来,说能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就不干,是吗?”
裴钰未出声。
“伯言啊伯言,我一开始就是存了和你好生商量的心啊,可你一次也没有听过,到现在,在我看到你就开始发怵的时候,你再轻飘飘一句话,将你在我身上做过的全部消除,瞬间回到从前。伯言,你凭什么”
空气静默许久,裴钰抬起了脸,眼中痛意狠意并存,定定瞧了她片刻,道“那你说这话,就是再也回不去的意思了"
武芙蓉没回答,也没看他,双眼直直盯着上方床帐。
裴钰从她身上起来,动手将凌乱的衣冠整理好,冷冷瞥她一眼,沉声道∶“你生病生糊涂了,满嘴都是胡话,既然宫里的太医看不好你,那我也只能找巫祝来给你看看,看你是不是鬼神附体,好给你做场法事,驱邪散疾。”
说完冷哼一声拂袖离去,未再回头。
片刻后绿意跑来,见武芙蓉衣衫半褪,连忙给她将衣服拉好,紧张道“女郎和殿下又吵架了吗我刚刚见殿下出去,脸特别特别冷。”
“他说我中邪了,要给我找巫祝驱邪。”武芙蓉双目死灰一片,启唇喃喃说。
绿意吃了一惊,随即苦笑∶“那肯定都是气话,奴婢小时候见过巫祝给人驱邪,场面吓人急了,又是往人身上泼狗血,又是给人喝马尿,我的天哪,简直没法打眼去看,殿下估计也就说说而已,女郎病都还没好,可不能再折腾了。”
武芙蓉闭了眼,半分不愿去想他, 恹恹道“随便吧, 谁知道他又想发什么疯。”
三日后,天清云淡,淅淅沥沥的雨点终于停下。
武芙蓉的身体刚得以下榻走动,院中便被引来了个披乌羽褂子,满头银丝的老妪,经指点,得知老妪命叫赤婆,是裴钰特地给她从民间请来的巫祝。
赤婆对她满面堆笑,眼珠子也在她身上来回一直瞟,声音活似干朽的木头在锯上拉出来的,沙声沙气道“怪道女郎身子不爽快,老婆子我瞧着女郎印堂发暗,身上隐隐有团黑气在绕,这是被脏东西给缠上了,得用符灰水才能治好,女郎稍等,老婆子马上安排。”
武芙蓉刚开始还不懂符灰水是什么东西,直到赤婆从身后小仆手里接过一张黄符纸,咬破手指头在上面写下串看不懂的字咒,又吩咐小仆倒上一海碗雄黄酒,符纸点燃扔到里面,符和酒燃烧在一块成了一碗灰水,这所谓“黄符水”便成了。
赤婆笑着将碗端给她,好声道“女郎,来。”
武芙蓉看着那灰浑的水,皱着眉头连连后退,斩钉截铁道∶“我不会喝的,把它给我倒了。”
赤婆“不喝不行啊,眼下女郎的魂都不在身上了,正在九重天上游荡呢,晚了就招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