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依旧是晴朗的, 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地上的尘土被卷到半空又落下。
那些翻涌的尘粒割在脸上,尖锐而刺痛。
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着一层阴云, 沈璐是队里最冷静的那个。
她联系了组委会, 转身把备车区的雪铁龙开出来,从窗户里丢给叶柔一顶头盔:“上车,我们去现场。”
叶柔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沈璐:“我是赛车手出身,上来吧, 这点路还难不倒我。”
叶柔掀门坐进了副驾。
雪铁龙“轰轰轰”地开远了,叶柔心里担心江尧, 一路上没说话。
沈璐把车窗摇上去, 将冰冷的风隔在了窗外, “叶柔,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时,你问我为什么要选这行吗?”
叶柔:“……记得。”
沈璐:“我会坚持做车队,其实是因为我的丈夫。他是我的领航,也是风暴最早的经理, 因为一次意外,他永远地离开了我。
那之后, 我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比赛,并且得了抑郁症。那天我买好了安眠药, 原本打算一死了之,谁知在路上遇到一辆疾驰而过的跑车, 那轰鸣的引擎声, 忽然将我拉了回来……”
叶柔想到了江尧, 喉头动了动, 她牙齿在打颤, 却没让眼泪掉下来。
沈璐吐了口气:“我丈夫死后不久,国际汽车联曾数次修改赛车的安全标准,现在的wrc赛车很安全,你和江尧也不会变成我们这样。”
叶柔:“嗯。”
江尧的雪铁龙走后,原本守在赛道两侧警察也撤走了,道路开放,土堆上的车迷们拥到了赛道上。
沈璐边开边狂按喇叭。
三十几公里的路,她也只开始十一、二分钟。
组委会的救援飞机已经下去了,沈璐把车子丢在路边,和叶柔沿着那崎岖的山道往下走。
坠车点到处是碎石,汽车零件散落了一地。
雪铁龙的前后保险杠都撞烂了,防滚架弯曲着,挡风玻璃四分五裂。
李堡和江尧二人被抬了出来,医护人员正在对他们进行紧急救治。
李堡的伤轻一些,只摔断右边的胳膊,固定了夹板,虽然疼,能走也能说话。
“哥,那是谁家的小孩啊?乱往路上放,差点我就在这见基督耶稣了。”
江尧和他说话,他伤得比较严重,颈椎骨折。
急救医生给他上了颈托和氧气面罩,断裂的骨头压迫到了脊髓,他上肢麻木,几乎无法动弹,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叶柔见过意气风发的江尧,见过嚣张恣意的江尧,见过狷狂不羁的江尧。
但从没见过这样的……
她蹲在那里,没忍住眼泪,哭了。
江尧虽然动不了,但意识还是清醒的,见叶柔哭,用了全部的力气朝她勾了勾手指,嘴唇翕动着,在说话。
叶柔吸着鼻子,低头靠近。
江尧的声音很低,仿佛是怕她听不清,他连续说了好几遍。
“小玫瑰,别哭,现在我没法儿哄你。”
叶柔想抱一抱他,可是医生说不能乱碰,她只能握了握他冰凉的指尖。
冷风在山坡上漫卷,温热的眼泪一颗颗砸在他的手背上,江尧用尽全力也法碰到她的脸。
叶柔跟随救援飞机去了医院。
药物救治后,江尧可以说话了,但依旧不能动,他的情况比她想象得更加糟糕。
那医生用西班牙语和叶柔沟通了一会儿,他们打算立刻对江尧进行手术治疗,但手术的成功率只有50%,如果手术失败,江尧会瘫痪。
但当然如果放任不管,他也一样动不了。
那医生说完就出去做准备去了。
病房里只剩了江尧和叶柔两个人。
叶柔拿了块热毛巾,俯身过来替他擦掉了脸上的尘土和污垢。
“刚刚那个医生怎么说?”江尧的声音很低,也没什么力气。
叶柔的手顿了顿,“他说需要手术治疗……”
“手术的成功率很低对么?”
叶柔嘴唇颤动着,努力将汹涌的泪意压了下去:“……不低。”
“多少?”他问。
“50%……”
“那如果失败了会怎样?”他看着她的眼睛问。
叶柔没说话,骤然泛红的眼圈出卖了她。
她别开了将手里的毛巾放在桌上:“没成功,我们就回去找别的医生继续治。”
江尧没法扭头,也看不到她的脸,沉默许久说:“叶柔,如果我今天的手术不顺利,你还是把嫁妆拿走吧,别嫁我了。”
叶柔哽住了,“什么意思?你要分手?”
江尧看着头顶灰暗单调的天花板,说:“我怕我从今以后都没法站起来了……”
“你胡说!”叶柔打断他,眼睫被泪水打湿了。
“柔柔,我可以重新回到泥泞里,但不能带你一起。”
“为什么不能一起?”她问。
江尧哽咽着,呼吸面罩上腾起一层薄薄的水汽,许久,他说:“我舍不得……”
叶柔走近,定定地望进他的眼睛里:“你别想了,我和你分手,只能是我不喜欢你了。你瘫了、残了、缺胳膊少腿,都不行。”
她的眼泪一颗颗往下落,砸在他的氧气面罩上,又沿着那透明的塑料往下,淌到了他的脸上。
“江尧……这次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你别想这么就容易散伙……我不同意……”
她蹲在地上,边哭边说,声音断断续续的,几欲将他的心搅碎了。
“小玫瑰……”他喊她,“别哭了。”
“呜,江尧,你太混蛋了,说好要一起面对困难和风雨,这才来了一个,你就要放弃,就要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