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然在他面前痛苦地挣扎, 何屿菩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愣愣地呆在原地,脸色尽失, 蔚蓝色的眸底徒留挣扎。
上个副本如果没有沈巍然的存在,他估计已经死了,而这个副本也是同样的, 沈巍然救过他太多次了。
但真的要救沈巍然吗?
可是他来这个游戏, 核心欲望就是为了在现实世界中活下去,而如果现在就因为系统缘故而被抹杀, 他在现实中也会跟着死去。
那他濒死时拼命学方术, 按捺住恐惧在副本中的表现又有什么意义?
何屿菩死死地闭上双眼, 收紧的指尖掐得血肉生疼,逼迫自己转身离去。
身后的水波逐渐微弱下来,他不可控地留在原地,抬头看着被封死的紧急通道。
何屿菩可以利用方术离开这里,却带不走沈巍然,而他一走,对方必死无疑。
他眼神渐冷, 视线落在悬浮页面上。
何屿菩在水中发不出任何声音,抬起指尖往上面探去。
算了,就当欠他的。
而此刻悬浮页面弹幕在飞速掠过。
[老婆在干嘛,怎么也不救人, 就用手指在那点来点去?]
[不会船长也有悬浮页面跟系统吧, 他不是npc吗,怎么回事?]
[好怪, 再看一眼。]
直播间的观众们已经起了疑心, 身份卡也在发出微弱的红光, 好似下一秒,铺天盖地的警报声就会卷席而来。
系统将他彻底撕碎,连同灵魂一起湮灭。
何屿菩的指尖快触到时,紧闭的紧急通道发出声响。
他指尖顿住,几乎是克制不住地抬起头。
紧急通道上的铁片缓慢地左移,露出一道阶梯,直通赌博大厅。
何屿菩伸手拉过半昏迷中的沈巍然,双腿并拢如同鱼尾,飞速向紧急通道游去。
他单手撑在阶梯上,整个身子借力跃起,还没来得及喘气,便将另一只手紧握住的沈巍然拉上来。
何屿菩将沈巍然仰卧躺在阶梯上,伸手解开对他衣领和腰带,跪坐在其旁,给对方进行了三十多次的心脏按压。
对方陡然咳嗽一声,将肺腔中的积水吐出,大口大口地摄取的氧气,勉强半睁着眼睛,强迫自己别晕过去。
何屿菩整个倒坐下去,指尖因为劫后余生而微微发颤,心脏急剧地跳动着。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带着少许戏谑:“别紧张,沈巍然没事。”
何屿菩心脏几乎骤停,死死地抿住唇,控制自己不要露出慌乱的情绪。
他迟钝地转过身去,只见谢璟言逆着光影,在无数玩家的拥簇中,垂眸看他。
对方脖子上还有狗项圈,但此刻却像船长一样受人拥戴,如同降世的神明般高高在上。
“呛!”
短刀出鞘的声音,在安静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谢璟言用短刀挑起了他的下巴。
狼狈貌美的船长孤坐在长阶上,红唇皓齿,脖颈白皙而修长,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任人可欺的落魄感。
他平静地看着谢璟言:“船的方向是你改的吧?”
谢璟言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玩的事,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屈下身来:“是又怎样,我的......主人。”
何屿菩看向他身后的玩家们,似是警告地说道:“这是玩家排行榜第一的欺诈师,他说的话你们也敢信?”
谢璟言饶有兴味地俯视着他,像是在看垂死挣扎的猎物,用指腹抹去对方脸上的水痕,眸色渐深。
身后的玩家见谢璟言不说话,胆子也大了起来,朝着何屿菩恐吓道:“你一只小狗,居然敢当着主人的面说谎,小心舌头被割掉。”
“就是,再说欺诈师怎么可能来这艘资源贫乏的轮船上。”
“啧啧啧,排行榜前百的玩家都嫌不够排面啊,还妄想让欺诈师当你主人呢?”
何屿菩睨着他,微蹙了下眉,猫眸中带着点困惑:“主人?”
沈巍然有些虚弱地躺在地上:“你走的时候,谢璟言把你们的身份对调过来了,这群蠢蛋深信不疑。”
何屿菩:“......”
妈的,不愧是欺诈师,直接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谢璟言单手撩起对方的湿润的白发:“亲爱的主人,我陪您共进晚饭,总得奖励点什么吧?”
何屿菩冷着声道:“陪?分明是我在喂你。”
谢璟言很轻地笑了笑,冰凉的指尖肆意地在何屿菩耳后掠过,:“是又怎样,偶尔也得让我任性一下吧,拜托您答应我的请求。”
他以极具侵略性的姿态,将指骨关节扼在对方脆弱大动脉上,似是警告。
何屿菩的身份卡在发着白光,弹幕随之浮现在半空中,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念着:
话语刚落,谢璟言就跟着道:“主人,跟我对赌一场吧,压上你的身份牌,还有......维斯纳亚之钥!”
弹幕的指向非常明显,何屿菩必须应下这场战,否则人物直接ooc,系统将会采取抹杀手段。
何屿菩知道他是不满自己改了行驶路线,想要改回去,
他抬头直视谢璟言,几乎是冷笑着回答道:“好啊。”
*
何屿菩披着侍者递过来的外套,身上都湿透了,眼尾与指尖被冻得有些通红,看上去有种风吹就倒的羸弱感,但眼神是敛不去的冷意让人无法轻视他。
他拨开人群,往前赌场走去,袖子被轻轻地拽了下。
只见沈巍然虚弱地咳了声,神情认真地对他说道:“这场赌博你必输无疑,别去。”
何屿菩瞥了眼发红悬浮页面:“没事,我会小心点的。”
他现在受身份卡限制,原船长非常宠溺谢璟言,几乎是对他有求必应,倘若现在何屿菩拒绝了赌博,会直接崩坏人设。
到时候系统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谢璟言见沈巍然仍然不松手,平静垂眸看着两人,眼神中的警告不言而喻,淡淡的杀意在狭小的空间内环绕。
“你疯了吧,都说了会输还去赌!”
沈巍然不爽地往谢璟言的方向瞪了回去,捏住何屿菩的手腕更为用力:“赶紧回来,凭什么听这只狗的话啊?”
何屿菩不想在这闹起来,他还得维持船长高逼格的形象,只能试图转移话题:“那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可以帮我预言下命运吗?”
如果知道他不会死,总该放手了吧?
沈巍然沉默了会,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何屿菩也不期待对方的应答,见他不再坚持,转身就想走。
他再次拉住何屿菩,眼神有些视死如归,干巴巴道:“就一次......我从不轻易帮人预测未来的。”
沈巍然咬着牙,眼睛猛然闭上,双手隔空合十,中间悬浮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他来到了虚无的黑暗之中,面前只有十四寸大的小屏幕,正放映着这位年轻貌美船长的未来。
画面中,何屿菩手中握着砍骨刀,眼神空洞地躺在血泊里,白皙的皮肤纵横着触目惊心的伤痕,毫无生气的模样尽是令人心疼的破碎感。
几具丑陋的人鱼尸体围绕在他附近,像是被这个死去的美人生前所杀。
整个赌博大厅凌乱无比,到处都是残肢与玻璃碎片,玩家们在怪物追捕中失声尖叫。
唯有谢璟言坐在高台之上,愉悦地看着众人逃亡,唇角的笑意优雅而轻慢,周身带着股压迫人的劲,像是主宰一切的神。
沈巍然没有使用技能,在虚无的空间内沉默了许久,最后才手脚僵硬地回归到现实中。
他想起了作为新人时,帮其他玩家预言后,那些人按照固定的时间跟姿势惨死在他面前时,总会迟钝地怀疑,这究竟是已发生的事实,还是技能决定他们死,这些人就必须死?
沈巍然看着毫不知情的何屿菩,喉咙哽了哽,半晌说不出话。
何屿菩本来是有些新奇,但看着沈巍然欲言又止、甚至是有些自责的表情,顿时就哑巴了。
草,还真死了?
沈巍然的预言向来准得出奇,可以说是一言定生死。
这也是玩家们害怕他的原因之一,一但得到了不好的预言,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败,甚至死去。
何屿菩倒是平静得很,想起以前重病在床时,找了无数知名专家院士,甚至连神婆道士都请了过来。
但这些人无一例外地说,你活不过二十岁。
这笃定的话像是把箭,轻而易举地将他钉在必死的命运上。
可惜的是,他从不信命。
即使被下了最后通牒,也不会轻易束手就擒,所以才会在濒死之际利用方术逃脱死亡。
他早该在进入游戏前就因心脏病而死了,但现在不也好好地站着么?
沈巍然艰难地看向他,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何屿菩对他笑了笑,转身离去,他走在人群的最前端,领着众人去到赌场。
赌博厅的霓虹灯都熄灭了,无数追光灯对准高台之上的赌桌,将它存在感拉到最高,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自禁地落在台上的两人。
谢璟言本身的美貌并不是讨好性的,而是带着高雅与主导,此刻不再压抑着气场后,逼迫的姿态足以侵略任何人的心理防线。
何屿菩毫不畏惧,他们沉默地对峙着,犹如两只露出獠牙野兽,无形的气场将台下的观众压得不敢大声喘气。
赌场寂静得诡异,最后还是谢璟言打破了僵局,出声对荷官道:“把牌里的其中两张a摘掉。”
底下的玩家倒吸一口气,大家出千都是往双a上出,但只要由另一人跟着出千双a,那就平局了。
所以谢璟言这等举措,无疑是pass掉平局的可能性,要一局定生死。
荷官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抱歉,维斯纳亚没有这个规定。”
“现在有这个规定了。”
何屿菩唇角的笑意虚伪,眼底尽是冰冷:“荷官,按照他说的来做,把双a剔除。”
客人想要尽性地赌一场,身为轮船的主人怎么能拒绝呢?
小狗想要玩,那就陪他玩。
船长都发话了,荷官再不满也只能服从命令,将扑克牌的黑桃a与方格a剔除,剩下52张牌重新洗牌。
她专业地说道:“请出示各自的赌资。”
谢璟言淡淡地看何屿菩一眼,将30亿积分化为一片极小的筹码,按压在赌桌上。
他不太走心地笑了下,就像是放上了微不足道的东西。
而何屿菩几乎是用尽办法,才从玩家身上搜刮了二十亿积分。
底下的玩家被震撼住了,视线像是粘在了那一小片筹码上。
“我没看错吧,怎么总能给我一种积分是津巴布韦币的感觉。”
“额......其实到了一定程度,积分就已经没用了,许长眠不也跟他一样,直接把家当抵上去了。”
“动点脑子信不信,怎么可能一样,许长眠那sb攒了十几年才攒了2亿多,把筹码当唬头,而台上的燕叁大人就像随手玩玩。”
“你很牛?v我200积分看看实力。”
“......”
何屿菩看了他一眼,把维斯纳亚之钥抵上,还附带着一张身份牌。
荷官从其他船上员工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亲眼看着何屿菩交出将维斯纳亚之钥当赌资,心里难免有些酸涩。
她接过赌资,试图从无情的船长大人身上看到一丝动容,但对方神情冷漠,安静而决绝。
荷官不由地有些怨恨谢璟言,洗牌时控制不住地加大了力度,扑克牌“啪啪”作响。
“等等。”
谢璟言看着对面的船长美人,指腹擦过被狗圈割伤的痕迹,眼神中似乎涌着暗潮:“我要追加赌资。”
荷官洗牌的手顿住。
谢璟言声音低哑,轻轻地笑了一下,带着极强的挑衅性:“我追加的赌资是——命。”
全场哗然,所有玩家控制不住地睁大眼睛,看着台上这个疯子。
虽说这个休息站的船长实力并不强悍,但前几句几乎是压倒性的胜利,邪门得很,怎么能这么轻敌。
何屿菩怔了下,随后脸上的冷意消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意味不明的嘲弄。
这家伙,竟然在意之前的驯化!
但暗爽的同时,心理也不自觉掠过迟疑。
对方怎么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总不可能是因为沈巍然刚才的预言吧?
他仔细地观察着谢璟言的表情,但对方神色没有变化,眼神倒是越来越有重量,几乎是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荷官接过新追加的筹码,再次洗牌,扑克牌在她的指缝间只剩残影,快得肉眼难以捕捉。
她将牌放在两人面前:“现在是揭牌时间,请揭牌。”
何屿菩接过扑克牌,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将手上的红桃a和黑桃k换成了梅花a与红桃a。
他原本的牌数其实也不错,但在21点的玩法中,牌数的大小只能排第二。
第一是双a,这是每个玩家把牌接到手后,都会第一时间换上的牌数。
何屿菩单手执着扑克牌,眼皮轻轻抬起,眼神冷淡地看了下谢璟言,似乎是想看穿他的牌数。
对方也会换成双a的吧?
然后出的牌小了,胜利自然是属于何屿菩,但如果谢璟言也出了双a,那两人就撞牌了,被判定为出千局。
按照维斯纳亚的规矩,撞牌局的胜利也应当属于何屿菩,而且是以十倍的赌资的形式。
谢璟言的神情是平淡的、轻慢的,甚至是有些饶有兴趣,就像是在看以及捕获在手的猎物,以上位者的姿态,戏谑地看着对方挣脱的模样。
仅仅对视一眼,何屿菩就知道对方看穿了自己出千的事实。
但是为什么不阻止......甚至是有些似是而非的纵容。
何屿菩并不认为这个疯子会将胜利的皇冠双手递上。
但究竟是为什么呢,是在酝酿更坏的阴谋吗?
谢璟言的态度让他琢磨不定。
荷官问过两人了,都没有追加牌的意愿,于是她先收起谢璟言的牌,将它高高举起,背对着大家。
台下看着她手上的牌,没有起哄欢呼,而是难得的沉默。
他们特地用上道具观看比赛,好在最终胜利时,用最真实激烈的语言来恭喜新认的神,为对方欢呼。
但他们使用道具后,看到的却是何屿菩出千,新神纵容他出千。
疯了吧请问,大神你倒是出千意思一下啊!!!
虽然撞千会默认船长获胜,但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吧?!
玩家们思维在沉默中发散,开始怀疑谢璟言最初的动机。
难不成是真看上了这个小美人,想以“合法”的形式赠送积分。
但怎么把命也搭上了?
这温馨的场景,总有种让人不顾一切地破口大骂的冲动。
但他们保持的沉默,一方面是不敢真的破口大骂,一方面是还期待着会有反转。
荷官缓缓地将牌翻转过来,当众庄严地宣布道:“燕叁先生的牌数是:方块9与黑桃j。”
全场默上加默,有些茫然地看着事情的走向。
何屿菩看见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牌数,给荷官递牌的手顿了下,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牌。
这一眼直接让他心脏骤停,寒意攀爬着脊梁骨而上,让何屿菩拿着纸牌的指尖变为无力苍白。
他看到了一张诡异、离谱、恐怖的扑克牌。
——横状花纹的梅花a。
这是他第一局引诱别人犯规的扑克牌,对方置换了这张扑克牌被荷官抓住之后,有专业的侍者销毁了它。
这张花色错误的扑克牌,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何屿菩瞥了眼谢璟言,发现对方正朝着自己微笑,低沉的笑声让周身的空气都降温了几度,能轻而易举地引诱出人心深处的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