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然知道何屿菩不会对他动手, 于是干脆实话实说:“我感觉应该上来，就上来了。”
何屿菩微微皱了下眉:“直觉？那你上来是为了救人，还是寻找某样东西？”
对方的个人技能是预言, 相对应的，直觉会准得出奇，但直觉终究是种摸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它不是实体化的, 而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何屿菩手里掌握的维斯亚纳信息太少了，必须利用沈巍然的预言来补充信息点。
“嘶......现在倒是感觉没有什么上去的必要了, 所以应该是上来救人的吧。”
沈巍然双手环住, 坐在地上努力回想上顶楼前的直觉:“之前觉得不上来可能整个维斯纳亚会发生不太好的事, 不过还不至于到完蛋的地步。”
何屿菩不动神色地看了眼手中的维斯亚纳之钥，将它放进外套较为隐蔽的内兜。
沈巍然说的话确实对得上事实，船长死了，整个维斯亚纳都得跟着毁灭。
而且何屿菩来拿钥匙的时候，房间的强大怪物自始至终都没也展现出半点敌意，甚至会帮他解决掉其它有威胁的怪物。
倘若沈巍然要是没上来救场的话，他或许会跑回房间去寻求那个怪物的帮助, 利用它来牵制别的怪物，乘机逃跑。
但“发生不太好的事”又是指什么呢，他会因为时间被拖延而导致驾驶舱出现变故，还是会因为求助怪物而付出代价？
怪物能贪图他什么呢？
“你身为船长不主持宴会, 上来做什么？”
沈巍然看着不断下降的电梯层数, 单手捂着身上的伤口，又斜了他一眼:“维斯亚纳在你手里不过短短几天, 就有这么多怪物在顶楼横着走, 不得不说, 船长大人可是真厉害。”
“我上来拿点东西。”
何屿菩歪了下头，像猫般清澈温润的蓝眸看着他:“再说，维斯纳亚的主旨就是营造虚幻世界，就像客人们所说的“电子游戏”一样，有点怪物不是在正常范畴内吗？”
他由于系统的牵制，没办法直接说出“副本”、“玩家”、“npc”等字眼，只能换种通俗易懂的说法。
但何屿菩知道，沈巍然能听懂。
“看来我们所理解的主旨，存在的偏差大到离谱。在客人这边，维斯纳亚是休息站一般的存在，如果不是故意挑事或者筹码耗尽，客人们的死亡率极低。”
沈巍然眉头单挑，深深地看了何屿菩一眼:“还有，你他妈见过哪个休息站有怪物的？”
何屿菩捕捕捉到关键字眼，微微睁大眼睛:“休息站？”
他来之前系统就在悬浮页面下标注了“赌博空间站”三个字，但被难度极高的主线任务误导了，一直以为这是副本。
沈巍然看对方讶异的表现，顿时明白这个游走npc可能是新放入的程序，恐怕上个旅馆是对方经历的第一个副本。
他想问何屿菩是什么时候来到副本的，但看出了对方被系统限制，于是配合着换种说法问:“看来你之前有段时间睡了很久，是什么时候醒的？”
“救你的那一天。”
何屿菩站在原地许久，想起自己来的第一天，房间内那若有若无的窥视感，不由激起阵恶寒:“这些怪物们是趁我在睡觉的时候，偷偷溜上船了。”
但那一直潜伏在他房内的怪物，明显比其他怪物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可为什么就是不朝他下手呢？
何屿菩在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搜寻到关于这种怪物的记忆，也就是说他跟这个怪物没有任何关联......
电梯下降得很慢。
沈巍然出声截断他的思路:“怎么不按其他楼层，你这是要去负一层？”
“对，要去驾驶舱看一眼。”
何屿菩轻声道:“刚才侍者跟我说在杂物房里发现了好几个水手的尸体，现在不知道驾驶舱是什么人在控制。”
沈巍然闻言皱了下眉，说道:“我正好手上没有事，待会跟你走一趟。”
何屿菩沉默了一阵，极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疑惑对方怎么这么好说话。
“......还有38h才结束维斯亚纳之旅，如果在此期间游轮出了什么事，我们这些玩家也会跟着死。”
沈巍然幽幽道:“我看轮船现在的状况，应该不止被怪物入侵这么简单吧？”
何屿菩双手一摊:“确实，不过不是我干的。”
电梯“叮”的一声想起，沈巍然也从地上站起来，挡在何屿菩的身前，单手执灵火/枪。
何屿菩在他身后探出头，扫了眼前方的景象，映入眼帘的不是丑陋的怪物人鱼，而是超过两百度的巨大落地窗，以及整洁宽敞的驾驶舱。
驾驶舱极为宽大，但大多数的控制台都是关机状态，只有最前端的电脑屏幕还开着，清晰地显示出航海路线。
沈巍然也扫视了一圈，极为小心地离开电梯，放轻脚步走到驾驶舱的地板上，视线在各处不显眼的角落搜寻着。
何屿菩跟在他身后，崭新的皮鞋踩在地板上，然而脚下却传来缓冲感，随之散开，落在坚硬的地板上。
他往下看去，地上不知什么时候蔓延了极浅的水洼，正在往四处扩散变大，带着极淡的海洋味。
何屿菩皱眉。
这里是驾驶舱，怎么会有海水？
难道船体破损的地方就在这里？
他跟在沈巍然的身后，视线四处搜寻，扫过驾驶舱的边边角角，试图找到海水的源头，最后发现海水是从不远处的观赏房门缝渗透进来。
在原主的记忆中，观赏房是个比较空荡简约的房间，只有一个空调跟一座沙发，还有个半米高的零食柜。
墙壁是用高清防弹玻璃制成的，可以尽情欣赏轮船外的风景。
这是他平时来观赏鱼群的地方。
但他同时也记得，这里的防弹玻璃对玩家有限制，连沈巍然的a级灵□□都无法在留下一点痕迹，那极有可能是是强大到不可言说的怪物或者玩家，硬闯入这里。
何屿菩收回思绪，来到最前端的电脑面前，用鼠标在界面上拉了几下，将地图缩小了好几倍，仔细查看维斯亚纳周围的情况。
在这块小小的屏幕上，维斯亚纳负一层的某个位置在发红，就在他们的不远处——观赏房。
也就是船漏的地方就在观赏房，是导致维斯纳亚即将沦陷的主要原因。
不过就算船漏了，地图上的维斯纳亚还能撑着往前走。
它附近没有任何障碍物，但在驾驶路线上有个巨大的冰山，距离轮船还有1440公里，正在以微弱的速度缩短距离。
一时间，海水深处仿佛传来恶鬼的轻唤，压抑诡异，恶寒顺着脊梁骨攀爬而上，何屿菩几乎无法呼吸，瞳孔微缩地看着这个路线。
维斯纳亚的路线都是系统暗中安排好的，npc无条件服从系统的控制，让轮船按着绝对安全的路线行驶。
这个路线被人为修改过！
何屿菩看了轮船的速度，39公里/h，也就是说还有37小时轮船就会撞上冰山，而悬浮页面的任务倒计时也正好是37h。
想要阻止维斯纳亚在海上沉没的命运，恐怕就得在人鱼怪物手中先修好破损的漏洞，然后改变它的行驶方向，避开与冰山相撞。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传说冰山上是海中鱼妖的领地，它们霸道地将其他生物赶出冰山，导致冰山附近游荡着各种强大的畸形怪物。
也在传言中，它们的实力不低不久前遇上的怪物人鱼。
而维斯纳亚如果顺着这条路线走，撞上这些怪物可以说是必然的，整艘船的玩家都别想活下去，包括何屿菩。
何屿菩看了眼装置，原主关于驾驶舱的记忆随之浮现。
维斯纳亚在设计时，为了避免各种突发情况以及歹徒的恶作剧，将各种重要的装置变成手动裆，以及能够改变船身方向的装置分为两处。
操作较为复杂的装置就在他面前，而较为操作简单的装置却在后面的机位上。
“这个装置设置得有点特殊，它将程序分在了两台电脑上。”
何屿菩将手指搭在键盘上，冷静地指挥道:“我来操作较难的这台，你去另一台，别害怕，按照直觉来就行。”
沈巍然看对方来了不过两三天，就对这里的装置跟地理位置了如指掌，顿时明白何屿菩是有原主的记忆存在。
他放心地来到后面的机位上，尽力地去捕捉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直觉，而后才操纵上面的按钮。
台面的操纵位很宽，沈巍然在伸手去够按钮时，扯开了结痂的伤口，极淡的血腥味在驾驶舱飘散开来。
他的手指刚触碰到按钮，远处“碰！”地一声响起，只见观赏房的门上凸了个印记。
好像是有什么怪物狠狠地撞在了上面。
沈巍然转头看去，将手搭在绑腿带上，拿出了灵□□，用枪口对准房门，以防怪物忽然闯进门。
过了两秒，观赏房处又传来震耳欲聋的撞门声，不锈钢巨门再次凸了个印记，门缝被撞得扯裂开来，海水“哗哗”地往里面冒。
沈巍然半晌没有听见何屿菩的动静，转头看去，只见对方还在埋头加速处理装置。
他眼神中尽是无法理解:“怪物都快进门了，你干嘛呢？”
何屿菩擦了下薄汗，头也不抬:“这有个按钮卡住了，我在想办法抠出来。”
他话语刚落，不锈钢门又发出一声巨响，这次门缝已经变了形，缝隙估摸有两个拳头那么大，似乎已经承受不了几击了。
外面的怪物即将冲进来。
沈巍然翻了个白眼，快速走到何屿菩背后，拎起对方的后颈，直接拖着跑:“别弄了，先躲起来！”
他拉着何屿菩跑了不到三米远，门上又发出了声巨响，沈巍然身体重心下压，转了个身，拎着何屿菩滑到桌子底下。
何屿菩跟沈巍然狠狠地摔坐在地上，躲着一米高的桌子地下，恰好能容纳两个人，但却是背对着怪物。
与此同时，不锈钢门猛然被撞开，怪物踏门而入，而何屿菩在摔落过程中，余光中瞥见撞门的怪物踏门而入。
那是个人身鱼尾的畸形物，连顶楼的人鱼怪物一半身高都不到，五官扭曲在了一起，极长的尖牙刺破了下唇，暴露在空气中。
看上去像是那些人鱼怪物的幼崽。
身后传来“噗噗”的动响，那是人鱼尾拍打在地上的声音，正朝着两人的躲避出逐渐靠近。
门的下半部分被彻底撞开，海水汹涌地蔓入驾驶舱，不过短短三分多钟，海水就已经升到了两人的胸口处，压得心脏有些生疼。
后方的声音被海水涌入声掩盖住，沈巍然不由地有些不安，身上的寒毛几乎都树立了起来，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让他逃离此处。
他向来信任自己的直觉，于是毫不犹豫地拉起何屿菩从桌子底下站了起来，往前方跑去。
何屿菩还没来得及疑惑，一道强烈到恐怖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回头。
——只见人鱼怪物趴在桌身上，五官的扭曲让微笑愈加诡异，喉咙底处发出锐耳的笑声。
不知道暗中盯了他们多久。
何屿菩呼吸一凝，像是想到了上面，视线偏转，落在了较高的柜子上，用力地扯了下狂跑中的沈巍然，示意他躲上面去。
沈巍然被他扯得踉跄了下，淡色的眼眸混杂着暴躁，还没发作，就看见何屿菩朝着那边抬了下巴，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他腿一屈，单手搂过何屿菩的腰，以极强的爆发力跳上了柜子。
沈巍然单打独斗多年，素质面板自然比同层次的公会玩家强上不少，此刻带着个身姿羸弱的船长跳上柜子，轻轻松松。
何屿菩摇晃着站在柜子上，扶着沈巍然的肩膀稳住身形，身上的水滴滴答答的掉落在地，甚至有些砸在了底下的人鱼脸上。
人鱼漆黑的眼眸看着两个“食物”并肩站在柜子上，急得嘴里发出“滋滋”的声响，眼神恶毒而黏稠，恨不得一口咬碎他们的肩胛骨，吞下血肉。
它的智商不高，只会急得在地上打转。
沈巍然身上湿漉漉的，用袖子拧了点水放在手心，抬手将它砸人鱼的脑袋上，嗤笑道:“蠢。”
“你别逗它......”
何屿菩话还没说完，脚下一阵摇晃，他似乎是没站稳，也差点摇了下去，好在沈巍然反应够快，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原来是底下的人鱼恼羞成怒，大张着獠牙咬住柜子，将木碎艰难地往下咽。
它想得很简单，既然两个人类站在了柜子上，那它把柜子吃完，就得能让他们下水了。
沈巍然看见人鱼怪物的举动，脸色开始发沉:“草，怎么啃柜子，这他妈也在你的食谱上？”
“这些怪物可以无视限制类之外的道具。”
他翻着悬浮页面的道具栏，转头朝着何屿菩问道:“我这边没有限制类道具了，你还有没有？！”
限制类的道具比较稀少。
它们通常都是空间与规则上的限制，即使何屿菩收集了很多玩家的道具，但能称得上限制类的只有两个。
何屿菩从悬浮页面中选中道具，将它抛至人鱼怪物面前:“有，还剩两个。”
人鱼怪物的周边刮起道飓风，将整个身子吹在了半空中，它疯狂地用枯长指甲在空中瞎挠，甚至是不小心划伤了脸，纯黑空洞的眼神死死地看着两人。
何屿菩从柜子上跳下，正好踩在悬浮在空中的人鱼怪物身上，皮鞋碾得它的面容发红，而后又从它身上跳在地板上。
沈巍然这才松了口气，直白而张扬嗤笑一声，也从上面跳下，狠狠地踩在人鱼怪物的脑袋上，再从上面跳下来，而后大摇大摆地跑去机位控制关键装置。
人鱼怪物:“......”
它纯黑色的眼珠子如同抽搐了般，疯狂地瞎转着，尖锐的嗓音甚至带上了哭腔，好似小孩子得不到心爱的东西，就在原地撒野。
哭声悠扬，有着蛊惑人心之效。
何屿菩不由地有些晕沉，正操纵着电脑屏幕，忽然间，握住鼠标的手顿住。
他低下头看屏幕前的按钮。
只见几个白色按钮上，沾着不明显的红痕，他伸手轻摸，红痕融在了海水中。
这是......凝固的血迹？
何屿菩半垂着视线，紧抿着唇，开始散发出自己的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