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除夕注定过不安稳。
梁烨收到充恒的信之后不眠不休地往回赶, 回宫之后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就传来了卞云心自杀的消息。
梁烨带着人过去的时候,卞云心正哭得梨花带雨,看见他便嚎得更大声了, “哀家不活了!我儿如此狠心, 将哀家囚在这深宫不得出, 反倒认哀家的死对头当娘,哀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挂在房梁上的白绫被开门带进来的寒风一吹, 就晃晃悠悠落在了她脸上, 被她涂着显眼豆蔻的手胡乱地抓了下来, 然后就对上了梁烨冰冷的眼神。
卞云心登时吓得打了个哆嗦。
梁烨挥退了周围伺候的宫人, 沉着脸走到了她面前,“起来。”
卞云心拿着袖子胡乱地抹了把脸,脸上的妆容有些发糊,她使劲掐了把大腿, 扯着嗓子开嚎:“让哀家去死!”
“起来!”梁烨骤然怒喝了一声。
卞云心的嚎哭声戛然而止,神色仓惶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干站着半晌,捏着袖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放软了声音道:“烨儿,哀家……真的知道错了,你总不能这样一直将哀家禁足, 崔语娴那个老贱人已经死了, 咱们母子两个再也不用受她胁迫, 只要再除了谈亦霜那个贱——”
她对上了梁烨阴沉警告的目光, 恐惧之余又甚是委屈, “我们才是正经母子, 哀家听闻你连选秀都让她操持,甚至想娶她的侄女,你这样将哀家这太后置于何地?你都不知道外面传得有多难听!还说你跟小太妃不清不楚……”
梁烨听她尖锐的声音听得头痛,冷冷打断了她,“放你出去,你斗得过谈亦霜?”
卞云心一噎,攥紧了袖子道:“哀家是太后,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太妃,只要我儿撑腰,哀家就算将她打入冷宫都使得!”
梁烨懒得跟她废话,只冷声道:“将你那些个不中用的死士都召回来,你这么多年都没杀得了朕,别再搅浑水。”
卞云心委屈又愤恨道:“哀家……哀家那是为了迷惑太皇太后的视线,若让她以为咱们母子连心,岂不是……岂不是连累你。”
“你是怕连累你自己。”梁烨扯了扯嘴角,拽走了她手里还死死攥着的白绫,冷声威胁道:“再用这种小事来烦朕,朕就给你个痛快,扔去乱葬岗让野狗将你吃了。”
卞云心惊恐地打了个哆嗦,又不死心道:“烨儿,今日是除夕,哀家让御膳房做了你爱吃的,吃了饭再走吧。”
梁烨凉飕飕地瞥了她一眼,“朕最后劝你一句,别跟卞家的人有来往。”
卞云心这脑子打死都想不出这种话。
“……没有。”卞云心移开目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从前的许多事朕都记不清了,”梁烨的眼神阴鸷骇人,“你只管当你的太后,明白吗?”
卞云心讷讷地点了点头。
梁烨拂袖而去。
“娘娘。”门外的宫女赶紧上来扶她,被她没好气一把推开。
“太后娘娘莫气,陛下一听您的消息便赶过来了,可见心里还是有您的。”宫女细声细语地劝道:“奴婢听说陛下回宫后连口热茶都没来得及喝呢。”
卞云心红了眼眶,又愤恨地将手中的帕子扯成一团,带着哭腔道:“养不熟的白眼狼!哀家当初难道就愿意看着他喝白玉汤吗!当年他刚出生病得都哭不出声,还不是哀家日夜守着他一口奶一口奶给救活的!他亲娘亲老子来看过他一眼吗!谈亦霜那贱人不过是给了他口饭吃就让他当亲娘供着!我呢!没良心的东西!”
“娘娘!慎言!”宫女赶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宫里人多眼杂,可不能乱说!”
“都他娘的是心知肚明的事儿,崔语娴那老妖婆早死透了!后宫之中哀家最大,哀家有什么好怕的!”卞云心没好气地拧了一把她的胳膊,很没修养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哀家不过留他吃顿年夜饭他都不肯……”
“娘娘,那谈亦霜如今在后宫一家独大,当务之急还是要笼络住陛下的心。”宫女温声细语地劝道:“归根结底您才是陛下的母亲,至于先皇后是不是生母,那都不重要,您要振作起来啊。”
卞云心吸了吸鼻子,咬牙道:“你说得没错,哀家绝不能让谈亦霜那个贱人好过!她以为背后有谈家,哀家就没人可用了吗!去,将哀家的私章拿来!”
——
偏僻的荒殿里,梁烨坐在冷炕上鼓捣着自己的匣子。
“主子,你赶回来的太急。”充恒满脸担忧地望着他,“师父说过不能随便用那些功夫,这里没有那个什么玩意儿,对身体损耗极大。”
往常十几天的路昼夜不停压缩成七八天倒也合理,但只花了一天多便从南赵赶回来,在正常人的认知里属实匪夷所思。
梁烨恹恹地耷拉着眼皮,从匣子里摸出来了把戒尺,“老头儿喜欢这个,朕给他藏起来之后念叨了好多天,明日去吊唁时,偷偷扔他棺材里。”
充恒抽了抽嘴角,“主子,这恐怕不太好吧?”
“朕动作快,不会被发现。”梁烨拿着戒尺在掌心拍了拍,又沉默了下来。
“主子。”充恒蹲在他旁边悄悄戳他肩膀,“你找到王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