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家老两口到陈家附近的时候,陈老汉和陈婆子已经在自家山洞外迎着了。
卢婆子还笑:“怎么突然想起做酱豆来了?豆子浸好了吗?”
陈婆子心下叹息,先打发了孙女儿让去许家找沈安沈宁那群孩子玩去,这才请了卢家老两口进山洞里说话。
陈家山洞里这会儿没人,秦芳娘和陈有田、陈大山早就回避了。
因家里有陈有田这么个会做木工活的,这一段又一直留在山谷没出去,所以陈家已经有桌凳了,陈老汉请卢家老两口入座。
到这会儿,卢家老两口都觉得有些不对了。
做个酱豆,这怎么还坐上了?
陈老汉和陈婆子相视一眼,由陈婆子开的口。
“把你们一起喊实话,只是把你们叫过来,开这个口,我们陈家今天就算是把你们给得罪了。”
“但我们两家这么些年的交情在这里,再就是咱们现在这处境,为着以后不弄出什么乱子来,我觉得还是得叫你们知道知道才好,要真是我们弄错了的话,这里就先给你们赔个不是,也希望你们别吃心,别坏了咱们两家的情份才好。”
这样一段开场,把卢家老两口都整懵了,卢婆子心突突的:“你这把我一颗心都说悬起来了,什么事啊?怎么就张口就算把我们给得罪了?”
脑中已经快速在想最近家里人是做了什么不对头的事了吗?
卢老汉也皱了皱眉,看向陈家老两口:“让你们这样为难也要说的,应该不是小事,我们两家这么些年的邻里,不至于几句话就开罪,是什么事还是直接说吧,是我家里哪个行事有不妥当?”
陈婆子心里都替卢家老俩口叹息了,转身从后边层架里拿出两个折好的空粮袋放到桌面上推了过去。
“前些天大山洞那边闹山鼠,不少粮袋被咬破了,这两个袋子你们先看看。”
听是跟粮食有关,卢家老两口脸色变了变,心里那点不好的预感越发的深,一人拿起一个,展了开来。
破口只要展开一下就能看到,有前边这话,只一眼,老两口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人为破的口。
卢老汉捏着粮袋的手抖了抖,一张老脸火辣辣的疼。
“这两个袋子是谁家的?”
“阿萝的,许家还有三个,不过许老太太有没有留意到这破口的不对我就不知道了,阿萝帮着缝补时发现的,她也没声张,这事也没法说。”
卢婆子一手捂了捂心口。
她算是知道陈婆子为什么说只把他们叫来都算是得罪他们家了。
因为把她叫来其实就已经是觉得这贼大概就是出在她们老卢家了。
可她还不能怪陈老汉和陈婆子,因为一听有问题的袋子是桑萝和许家的,就算是她自己也想不到别人身上去。
可就是因为这样,脸是真的疼。
卢婆子把那粮袋子紧紧一攥,就
要起身:“我这就回去问一问。”
被陈婆子一把按住()?(),
又扯了她坐下()?(),
陈老汉也把黑着脸抖着手跟着起身的卢老汉按下()?(),
陈婆子这才劝道:“这事也别冲动?()_[(.)]?¤?+?+??()?(),
说实话,也没谁看到真是谁做的,弄个不好要是我们冤枉了人呢?各家粮食丢得其实都不算多,这要是搁在从前,咱们还在十里村,碰上这样的事那就只能含糊含糊认了就是,以后各家粮食看好了就成,最多气不过站在门外不指名道姓骂一场,谁亏心谁受着,像我们今天这样直接把你们请过得卢婆子脸都胀红了:“倒不用这么讲,你也说了那是从前在十里村,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你和陈老哥肯跟我们说说实在情况,我心里谢你。”
难堪是真难堪,但要说怪陈老汉和陈婆子,那还真没有。
陈婆子拍拍她的手,道:“我就是知道你们什么性子才敢揽这事,当然,把这事告诉你们,也不是就料定了是谁做的或是找什么后账,只是这样的世道,咱们几家是多大的缘分才凑到了一起避难,外边越乱,咱越是要拧成一股绳才行,要是这股绳从里边腐了朽了断了,这不是一家的事,一个不好,所有人都得搭进去,所以这事才不能瞒着你们。”
“如果是我们误会了那就最好不过,如果不是误会,说实话,丢的粮不多,也没谁要追究,看着拴柱铁柱虎子这几个孩子份上,也不想张扬,所以才私下里喊你们过来,以后你们自家人多注意几分也就是了。”
要是不想得罪人,最好的法子其实是把这事当着谷中住的六家人的面一起抖开。
卢家老两口都点头,卢老汉气得眼前都一阵阵发黑了,还抓着陈老汉的手一个劲儿道:“你们是好意,顾念着我们这张老脸和几个孩子的脸面呢,我们都知道,我们先家去,这事无论如何给大家一个说法。”
陈老汉看着卢老汉直打颤的手,心里都替他悬着,按住道:“再坐会儿吧,心里那口气稳一稳再走,回去也别喊打喊杀的,解决不了问题,把孩子往外支一支,自家关着门把事情弄弄清楚,这些事还是别让孩子们听到的好。”
不然就算是他们不带异样神色去看卢家长房那五个孩子,那几个孩子以后只怕也难再抬起头来了。
听得这话,卢婆子一把年纪的人了,眼圈都发了红,要了一辈子强的老太太,因着儿媳,家里这名声是一毁再毁,这会儿当着陈老汉和陈婆子也不强撑了,一手支在桌子上,把红了的眼圈埋进了手心里蹭了几回,直把刚溢出来的那一点泪意蹭了个干净,这才放下手完这一句,也算缓过了几分,她看看自家老头,知他这心里一时很难缓过来了,索性道:“行了,我们也好些了,这就回去吧。”
桌上那两个袋子卢婆子也拿了起来:“这个我先拿走,回头再给送回来。”
卢家老两口,来时还高高兴兴,走
时却像精气神都被抽走了多半,只是从陈家要回到卢家,沿途要经过周家和施家,只能强打着精神,不叫人瞧出异样来。
~
在卢老汉和卢婆子那里,往陈家去这一趟像过了一道劫,在卢家其他人那里,他们才刚到家不多会儿,才刚刚各找了各的活张罗起)_[(.)]????????()?()”
卢婆子却半点都笑不出来,她视线越过冯柳娘,直直就朝王春娘看了过去。
王春娘这会儿没干别的,正从粮袋里弄出些谷子来支使着女儿大妞用这几天刚做的一个木臼舂米。
卢老汉看到那谷子,手不受控制的又颤了起来,怒气升腾着就往脑门上冲,卢婆子也没好多少,好在两人都还记得陈老汉和陈婆子的话,强压下上去撕住王春娘扇几个巴掌的冲动,跟冯柳娘和洞门口正准备做木工活的卢家三兄弟道:“都进山洞,我和你们爹有话说。()?()”
拴柱兄弟几个原本在给他们爹帮忙,听到这话都转头看他们爷奶,卢婆子看了看几个孙儿,道:“铁柱带几个弟弟去瀑布边那棵树下玩,拴柱和大妞留下。()?()”
长孙十五岁了,有些事情该他知道,而平时一直不太有存在感的孙女,她也有话要问。
冯柳娘几个觉出不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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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里,老两口坐在自家床沿,儿子儿媳和长房两个孩子分别站在下首。
“前些天堆粮的大山洞闹山鼠,都知道吧?()?()”
卢三郎被嘱咐守山洞门,这会儿只能抻长着脖子往里瞧,竖着耳朵听。
卢婆子把手上的两个袋子往前递了递,道:“大郎二郎各拿一个下去,传看一下。”
听到粮食和山鼠这样的关键字,王春娘心里就是一个咯噔,看到老太太无端端拿回什么粮袋,没来由有几分心慌,怕露了端倪,忙低了头。
卢老汉和卢婆子却打从回来就盯着她,她这心虚反应更把两人心里的猜想坐实了。
两个粮袋在卢家人手里转了一圈,就连守在门边的卢三郎都凑进来看了看。
卢大郎是有点懵,没太懂他爹娘的意思。
王春娘先时还不懂,看了好一会儿,意识到什么,脸有些发白。
而卢二郎和冯柳娘则是很快反应了过来,惊得抬眼就看向卢家二老。
卢二郎不敢置信,问道:“娘,这怎么回事?”
“你想的那么回事。”
卢大郎还奇怪呢,问卢二郎:“什么意思?这袋子怎么了?”
刚凑过来看了一眼的卢三郎面色古怪:“有人偷粮啊?”
他目光下意识往他大嫂那边瞟了一眼,平时大咧咧的人,这会儿倒没敢发话了,默默退到山洞口留心起外边情况,也留心起他爹娘和大嫂王春娘的神色来。
他是退到山洞口了,那一句有人偷粮却砸在了卢家所有人心上。
两个孩子不敢置信的抬了
头,卢大妞看了看她三叔,又看了眼她娘,意识到什么,猛然把头低了下去,牙关却是轻颤了颤,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咯咯响声。
卢二郎和冯氏相视一眼,眼风往王春娘方向拐了拐,强行又拉了回去,但眼里惊诧难掩。
卢大郎愣了愣,问:“这是陈家的粮袋吗?那刚才把您叫过去,不是做酱豆啊?这是怀疑咱们家还是什么意思?”
卢老汉没给他眼神,仍是盯着王春娘,道:“不用管是谁家的,少了粮的不止一家,现在不张扬,咱只在自己家悄声问一句,是谁动了别人家的粮食,自己出来认了,别等被我自己查出来。”
王春娘紧张得心跳都快止了,想咽唾沫,又怕这显出她的紧张和心虚来,愣是没敢。
头上身上落了好几道视线,她强稳着心绪,让自己不露出怯意,抬眼对上公婆两人的视线,道:“不是山鼠偷的吗?这怎么还赖到人身上来了?谁家都有粮食啊,怎么会拿别家的粮食?”
卢婆子盯着她,怒气累积到一定的程度上,倒不似一开始那样想扑上去生撕了她了,看王春娘还敢抬头诡辩,眼里沁起凉意,反问:“是啊,家里都有粮,拿别家的粮食做什么呢?我也想知道,你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