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讽嘲 作品

第五十六章 斗兽场(十七)“他便是神明”(第2页)

    但可以想见,一旦将所有鼠人都转化成石像,常胥将轻而易举地追上在此地耽搁了时间的两人。

    “你猜错了。”齐斯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猩红的眼睛看向念茯,“等会儿我会真正地死去一次,而那之后的你有两个选择:

    “将我的尸体藏起来,并且告诉所有人,我已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身,不会再被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杀死。

    “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了,这局游戏的优势将尽数向你我这边倾斜,不仅意味着te通关和身份牌,或许还将如背景旁白许诺的那样,让你成为真正的神明。

    “当然,你也可以带着我的尸体出去,将我交给常胥,并且告诉那些人,你之前的所有行为都不过是出于我的蒙骗和胁迫,现在改邪归正、弃暗投明了。

    “相信他们会愿意接纳你的,顶多在遇到死亡点后优先将你推出去。考虑到这是个阵营游戏,你掌握队伍的所有资源,也未必会任由他们搓扁揉圆。”

    血珠点缀在青年的脸上,不规则地溅射横流,使得所有表情都显得狰狞可怖。

    念茯紧紧抓着老虎的毛皮,仰着脸直视齐斯的眼睛,企图读取更多信息:“你的计划是什么?我们是队友,利益和立场一致,没必要制造信息差凭空产生内耗。

    “你是智力型玩家,我刚好偏武力侧,你的很多想法都需要依靠我的力量去执行。你将计划告诉我,我也好随时根据情况调整策略。”

    “没有必要,你知道这些就够了。”齐斯笑容不减,“如果真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便说明我棋差一招或是倒霉透顶,就这么死了也是不错的结局,不是么?”

    念茯心知齐斯这是不信任她,才不愿意告知计划的细节。

    这个家伙生性多疑,谁也不信任,所有人在他眼中都只是可以随意拨弄的棋子,无需交心……

    和“那人”很像,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那人”才会选择让她来接触和投资吧……

    “你不告诉我全盘计划,我怎么知道后续的发展会不会对我不利?”念茯冷笑,“综合来看,我还是及时止损,将你的尸体交给常胥比较好。”

    “你没必要急着告诉我你的选择。我没有欲望,你的所有选择影响的都是你自己的收益和结局,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齐斯披着满身沉重的血腥,稳稳地落到地上,携着充盈的血气,一步步走进怪物的族群。

    刚从地底爬上来的鼠人们沉溺在暴戾的本性之中,却还是怔愣于这个人类的勇气,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又被推搡着回来,使得那后退的动作更像是往前冲。

    朦胧的不知从何而起的欲望在群体间传递,它们向两侧让开,任由行为诡异的人类走近它们,然后化作潮水将误入的异类包围。

    齐斯忽然朝虚空中一抬手,沾着丝丝血迹的洁白权杖在他手中显影。

    神明力量的残余为他整个人蒙上一层神圣的气息,满目的血色却将画面渲染得诡异。

    躺在高塔中的刘雨涵被从禁锢中释放,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捂着腹部的伤口艰难站立,拖着血迹沿楼梯缓步前行。

    齐斯抬手拆开胸口的绷带,浸满了血的布料轻飘飘地落地,大量的鲜血从伤处滴滴答答地落到地面上,淤积的一摊像神像的底座般缓慢生长。

    鼠人们终于明白了那是什么。

    那是它们梦寐以求的神血,是解除诅咒的关键,是他们的所求所向……

    汹涌的欲望在心底积累,它们的视线再也无法移动,被吸引着向一处汇集。

    它们冲过去,伸出手爪,即将得偿所愿,却在到达某一个极点后再无法前进分毫。

    欲望滞重而混浊,在不加遏制的放肆下凝实成坚硬的外壳,将所有承载欲望的存在封印进冰冷的石像。

    最靠近内圈、能够看见血液的那几只鼠人不动了,屏障般环护在齐斯周围。

    外圈的鼠人被同伴的石像阻挡,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烦躁而不满地“吱吱”乱叫。

    齐斯早有预料,却是笑着用血津津的手指去触石像的额头。

    张陌被鼠人分食,林烨和常胥在打斗中被鼠人伤到,而那些鼠人在对玩家造成伤害的期间并未石化,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鼠人身上的诅咒有关欲望,欲望生长到一定程度后,它们便会化作石像。

    而所谓的神血可以解除它们身上的诅咒,它们只需要触碰到神血,便再不会受欲望的限制。

    齐斯将身上的血涂抹在鼠人化作的石像的表面,好像艺术家为作品画上点睛之笔,恰似神明创世之初赋予造物灵魂。

    掌下的死物在刹那间恢复了搏动,被触碰过的鼠人重新获得了生命。

    神谕中出现的画面降临于现世,它们知晓是齐斯用血液拯救了他们,知晓那个被它们包围着的执权杖的青年便是他们的神。

    多么伟大,多么无私!自己鲜血淋漓、濒临死亡,却也要为它们降下救赎!

    诅咒被解除,欲望被满足,鼠人们不敢奢望太多,只虔诚地在齐斯脚下匍匐,尽情展现对神明的感激和爱戴。

    外圈的鼠人不再被内圈的同类遮蔽视野,得以看到新鲜的血色,刺激欲望的鲜血。

    它们同样在几秒间凝固成不动的石像,如同石林般耸峙屹立,围成阻挡后来者的屏障。

    齐斯在原地盘膝而坐,对离他最近的鼠人说:“用我的血去拯救你们的同伴吧。”

    鼠人们得了命令,纷纷捞起地上流溢的鲜血去涂抹在那些新生成的石像身上。

    所有沾染了血的石像尽数恢复生命,积极地加入了分发鲜血的队伍。

    地下的庭院从头顶俯瞰,大抵是一朵层层绽放的花,奇形怪状的怪物海洋组成花瓣,花心则是被围在中间的老虎和人类。

    一圈圈鼠人重复石化后接触鲜血、解除诅咒的过程,一个接一个地向庭院中央匍匐。

    它们不曾真正见过神明,只在梦中得到那至高存在似是而非的神谕。

    但它们愿意将信仰献给那个拯救它们的人类。

    齐斯感受着自己血液的流失,【不死者】图标旁的数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也许再有几分钟就将归零。

    另一侧的【猩红主祭】牌则翻涌血色的雾气,剧烈地震颤着吸收来自怪物的信仰,在十字架上勾勒猩红的人形。

    思维殿堂深处的血色藤蔓飞速生长,在短短几秒间枝繁叶茂,数不清的灵魂叶片生机勃勃地飘摇,每一枚都对应一个怪物的灵魂。

    属于人或鬼的生命在不可阻挡地流逝,属于神的位格在死亡中进一步凝实。

    那不是人类出于谵妄而追逐的神明,而是绝望的怪物们在黑暗中追随的光亮。

    齐斯向后仰躺,和穹顶壁画中被开膛破肚的人形遥遥对视。

    他忽然意识到,神明是不能有欲望的。

    几乎所有的宗教典故中都有神明牺牲与救赎的传说,倘有欲望,又如何会愿意被蝼蚁分食呢?

    既然神明没有欲望,那么没有欲望的存在,会是神明吗?

    齐斯想再赌一次。

    这一局游戏,他将赌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