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莉·贝内文托不常回家。
因为罗兰在许多仆人脸上看见的不是熟悉和尊重,而是股陌生和一闪而逝的恐惧。
晚餐并不丰盛,至少比起兰道夫家的晚餐,贝内文托给罗兰展现的并不符合这姓氏该有的水平——对此,娜塔莉也这样询问了罗兰。
“是不是认为我们该用金盘子盛鱼肉。”
“至少是金色的刀叉。”
罗兰的回答让她发出了响亮的笑声。
鲁伯特·贝内文托倒一脸不耐,耷拉着头,用刀子对盘子里的牛排发火。
他好像拿自己的姐姐没什么办法。
也是。
一个认为离家出走就算是叛逆的孩子,遇上了一个叛逆到随手杀人的,还敢怎么讲大话?
“我想我得先对你道个歉,柯林斯先生。”
在用餐开始前,娜塔莉·贝内文托就履行了诺言。
她困难地从椅子里把肉拔出来,举着酒杯,向罗兰致歉。
但她没有真正地说‘抱歉’。
反而重复了罗兰当日的话。
“我万分希望我有办法赔偿你的损失——无论名誉上,还是精神上。”她堆出满脸笑容,用眼神制止了弟弟将要张开的嘴,并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接着。
放下它,静静等待罗兰的怒火。
她可以接受他摔碎盘子,掀翻长桌,甚至用最不体面的话侮辱她或者她的弟弟。
——因为真正的硬汉绝不会碰另一个硬汉,真正的绅士也绝不会受如此不周的招待后,还要被主人设计同一个渎神者独处。
这是一种侮辱,一种精神上的摧残,一种深植骨髓的恐怖疫病。
它不会通过眼神、讲话或握手传播,反而着床于最让人羞耻的地方,在感受到温暖的执拗、不肯罢休的泵动后,变得温柔如父亲牢固的拥抱。
它通过恶臭,通过最让人发寒、也最耻于讲出的举动感染。
当它饱和的时候,教会顶上的圣十字将让晴空起风暴,明朗现雷霆。
祂惩罚这样不洁也不遵循万物之理的结合,凝视他们如窃贼一样的眼睛,以待滑入时机的坏心肠,要用火焰和霹雳告诉这些罪人,休要让你权力的体现、雄姿的悍柄沾上还未消化的玉米。
(当然祂不会讲得这么细节。)
(这都是教士们根据一件件案例总结出来的。)
所以。
娜塔莉能接受罗兰·柯林斯的怒火,以及他的羞辱、谩骂,甚至再也没机会加厚他们本就还未孵化的友谊。
她并非要惹怒一个审判庭的执行官。
只是对于罗兰·柯林斯这个男人,她总有一种特别的好奇心——她见过、也用过太多男人女人,闻过的皮囊下的腐臭,比伦敦大街上粪水的臭味还要多。
就像她从不试探自己的父亲,而是真正找了男人后才告诉他‘我干了件大事’一样——她认为行动比假设要能得到更真实的答案。
虽然这做法很危险,也太傲慢。
可自从她见过罗兰·柯林斯,窥探到他皮肉中藏着的、那片片闪亮的斑点,在质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前,娜塔莉·贝内文托就生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以至于现在想来,都让她暗骂自己‘愚蠢’的想法——这或许会让她得罪一个前途广大的仪式者。
可就像她这些年一样,她还是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