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狄翼入天牢,想要见他的人没有三十也差不多,每一个都很有身份,包括萧彦。
狱卒得宋相言示意,见与不见由狄翼自己决定。
于是没有一个人如愿见到狄翼,包括萧彦。
然而战幕是例外。
战幕是有多久没踏进这天牢了,比起当年,这里环境似乎还好了一些。
当年……
温御可没少进来面壁思过。
他踏着潮湿的天青色理石,一步步走向最里面的牢房,狱卒没有跟上来,对于狄翼,宋相言吩咐大理寺及天牢上上下下,给予最大自由及最崇高的敬意。
牢房没有上锁,战幕行至牢房门前,转身便见狄翼端直坐在矮桌旁边,桌上两大盘足量的酱牛肉,一盘黄米做的煎饼,一盘撕成细条状的葱白,一碗大酱,那种用黄豆煮熟之后捣碎发酵的酱,豆香味儿特别纯。
除了那些,还有两壶酒。
深黑色瓷坛,看不出是什么酒。
战幕推门走进去,行至狄翼对面落座。
座下软垫舒适,软软的。
“军师要不要尝尝?”狄翼抬手拿起一张煎饼,先抹上一层厚厚的大酱,铺上葱白,再把七八块牛肉摆在上面,随手一卷,看起来就很难吃的样子。
战幕摆手,“老夫一直觉得大酱的味道很怪,难以入口。”
狄翼嚼一口,“香。”
“明日行刑,只要狄公点头,老夫现在就带你离开天牢。”战幕昨日没来,因为昨日,他在陪温御跟一经吃饭。
他虽然没说一个字,可那顿饭本身却胜过千言万语。
纵然在公堂上被气个半死,战幕依旧无限拉低自己容忍的底线,他想让温御跟一经悬崖勒马,让他们明白,自己由始至终都在帮他们。
夺嫡之路生死相拼,他的路是先帝铺的,没有选择,可温御跟一经明明可以过与世无争的生活,他为帝王师时便在替那两个人操心,到如今这心还是没操明白。
狄翼嚼着煎饼,左边掉了一颗牙,他拿右边咬。
到底是老了,嚼这玩意就是不如年轻时那股狠劲儿,牙齿好像又松了一颗,“军师有所不知,这煎饼来自东市怀德坊李家铺子,牛肉是靖坊的周记,葱白啊,平雍坊的,酱,朱雀大街街头一个小贩每天都会挑着扁担出来卖。”
战幕看着狄翼,没有打断他的话。
“萧彦跑了四处地方才把这几样吃食掏弄全,又亲自给本帅送过来。”狄翼又嚼了一口煎饼,香。
战幕不以为然,“以贤王的秉性,可能只动了动嘴。”
“不会。”狄翼抬头看过去,苍老面容平静中带着一丝淡然。
他将桌边四张字条递给战幕。
战幕接过去,四张字条内容一致,‘贤王亲到’,除此之外每张字条上面还有两个指印,渐变色的指印,一个是萧彦的,另一个是卖家的。
“这种五彩印泥十分奇特,只有同时按下去,颜色才会相近,倘若有时间间隔,两个指印的颜色会呈现绝对不同的变化。”狄翼解释。
战幕知道这种印泥,事实证明,萧彦还真是一家一家铺子买的,“这可不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