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啊！
正当他想大倒一番苦水时，却听见杨默听不出什么波动的声音传来：“不过嘛，现实情况放在这里，这种需要跟本地主管单位配合的工作，光我们一方着急也没用不是？”
“所以，既然办公室那边多次督促加快项目推进速度，那为了完成领导下达地任务，说不得只能采取特事特办的办法了……只不过，到时候程序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是一些环节的签字流程和可行性评估报告却是要挑过去了，部分审计报告也暂时无法提供，希望办公室那边不要太过在意就好。”
特事特办？
张健君闻言，先是愣了好一会儿，旋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巴忍不住大大的o开：“老大，你的意思是……留一条窄巷子？”
说起来，这也算是一些单位经常会使用的一种宽进窄出的手段。
简单来说，就是在项目的初期，虽然在制度上定的很详细，但在具体执行过程中却大开方便之门，只要能完成工作，你怎么做我不管，中间有没有程序缺漏我不管，甚至那些材料和证明不齐全，我也可以当做没看到……简单一句话，一切以结果说话。
然后呢……
等到项目落地以后，会不会一下子把口子收紧，会不会拿前期工作中的程序漏洞来找茬，甚至让项目停业整顿，甚至再走一遍流程，就得看当事者的心情和有没有这个需要了。
杨默轻轻嗯了一声：“蔡司那边既然这么急，那肯定是有原因的；但我们当下的困难他们又不是看不到。”
“既然当下可以不顾我们的感受直接向项目小组施压，那么未来会不会做出一些更过分的事情，却是谁也无法保证……既然他们那边这么急，那就看他愿意退让到哪一步了。”
在小说和影视作品里，每当里面的角色说出“特事特办”这四个字来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很爽的感觉。
但实际上，特事特办与特事特办也是有非常大的区别的。
一种，是组织上或者领导直接在正式场合开口，并记入会议备忘……这种情况下，这一指示便具备了法理性和合规性，一般不会出问题，即便出了问题，往往也不会以此为依据去找项目方算账。
另一种，其实说白了就是通过会上发言的潜台词来隐晦昭示自己的态度，或者体系内特有的一些方式隐蔽地打声招呼……不管是哪一种，都不会明确记入会议备忘。
很显然，杨默嘴里的“特事特办”，指的是第二种。
这对于如今的杨默并不难做到，尤亚坤那边也很愿意给他这个面子，甚至由于这些化工项目其实是有利于德州本地未来的经济发展的，各工作部门也很乐意大开绿灯。
但这里面却有一个Bug。
出于一种众所周知的游戏规则，在尤亚坤还在任的时候，哪怕他跟杨默闹翻了，哪怕因为一些特殊原因瞧这些化工项目不顺眼了，他也不会拿这些项目审批报备材料不齐全的问题做文章。
但是，等到尤亚坤调走之后，这件事就未必了。
如果接任者并不买尤亚坤的帐，而这些当初因为特事特办而漏掉的材料和审批文件没有在尤亚坤调走之前全部补上的话，一旦有需要，接任者立马就可以审批不合规的理由直接找麻烦……整顿整改都算轻的了，最怕的便是让你重新按程序报备审批一遍，那简直是要了老命了！
别以为这是yy，进入九十年代后，有无数的矿老板就这么被整的死去活来的，虽然央企跟那些矿老板是截然两码事，但被捏住了痛脚，也一样会异常狼狈……谁让这些化工项目不是国家级项目，用的也是本地的工业用地呢？
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杨默就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角色了。
如果杨默愿意，他可以凭借着与本地主管单位极为良好的关系，在尤亚坤调走之前，用很快的速度把那些缺漏的材料和程序补上；
但如果他想从中作梗，即便是蔡正伟托了其它关系，也未必能在尤亚坤调走之前把事情办妥……毕竟大型化工项目的全套审批和验收流程足有五十多个环节，而县官不如现管，这句话放在什么年代都是真理。
听懂了杨默的言下之意，张健君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他知道自家这位老大很牛叉，牛叉到系统里的领导在一些时候都需要考虑他想法的程度；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杨默竟然已经猛到了反手给人家立窄巷子的程度。
那可是蔡司啊！
浑身打了个冷颤后，张健君莫名地兴奋了起来：“老大，给点指示呗，是在地勘文件审查环节跳过去，还是在施工招标的特种装备安装申报环节跳过去……或者到时候干脆试生产完成后，在项目安全验收评价这一块，埋个雷？”
杨默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大哥，不带你这么玩的，还在项目安全验收评价这块埋雷……你这是同时得罪了两边啊！因果太大了，当心结成死仇！”
说完，微微想了想：“我也不求别的，只求蔡司那边后面别给我闹幺蛾子就好，所以这窄巷子也别人家立的太难堪……在申请用地红线、以及施工图审查的消防环节这两块做做文章就可以了。”
张健君顿时有些咋舌。
化工项目的施工图审查环节中有一个版块，是关于消防设施的布局和设计的，这是关乎安全生产的重要一环，却属于最容易出问题，却也最容易后续整改的内容……因此在这个环节留后手，属于恶心意味十足，但却又不会令人伤筋动骨的手段。
但是申请用地红线和用地准备这一环节，却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了，听名字就知道，这属于标准的高压雷区，通过特事特办的方式在这一环节留后手，一旦杨默想要整你，届时你整个项目的合规性都是个大问题……再怎么内部整顿都没有用的那种！
两个点，中间的弹性空间又那么大，杨默这两手准备做的委实有点狠。
而透露出来的意思其实也很明显……自家这位老大对于蔡司的亲进度和信任度，只怕是有限的很。
明白了杨默的态度，张健君便没再问下去了，他至今不过是一个副科而已，哪怕他跟杨默的关系再好，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去瞎打听才好。
微微舒了口气，小胖子忽然歪了歪头：“老大，最近化工项目业务部里补充进了二十多号新人，其中还有几个是直接接替已经离职的主管和项目小组长的……据说隔壁的化工企业市场督察部里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顿了顿后，张健君语气有些犹豫：“虽然那些人自个儿没说，但据我观察下来，这里面有好几个人不但是回族，而且口音也有点像是阳信那边的。”
“所以……老大，我需不需要在平日里多帮衬一下这些新同事？”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但特能瞎混，自打调过来后，这段时间倒也跟许多同事的关系都处的不错。”
杨默侧头看了他一眼，他当然知道自家兄弟说这话的用意是什么。
由于事关中原油田，大华公司新成立的这两个大型部门对于东营指挥部那边非常重要。
杨默虽然混的风生水起，但由于远离石油主业的缘故，在本系统里却一直扎根不深……这也是在许多人看来，杨默的另一大短板。
作为跟杨默关系最亲近的几个人之一，小胖子张俊以为老大把自己专门从临盘采油厂调到新部门来，是想趁着帮扶中原油田这个超大风口，狠狠地把根扎进本系统里，因此这段时间的工作不但特别拼命，连肚子上的肥膘都掉了一圈不说，在团结同事这一块也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甚至自家老爹藏着的好酒都被他摸了好几瓶出来。
但那些偶尔间透露出阳信口音的新同事，则无疑是在表露另一个事实……这些人，大概率是自家的嫂子那边安插过来的。
虽然说夫妻本为一体，在人员陡然大面积流失后，穆大小姐安插新人进来跟杨默安插新人进来貌似没有什么区别，但小胖子很清楚，这其中只怕还是有不小区别的……尤其是在去年见识过翁婿差点翻脸的那次事件后，他更是确定如此。
所以刚才张俊的试探用意很明显：
安插这么多人在那些比较要害的岗位上，到底是自家老大的授意，还是嫂子自己的擅自动作？
这些人到底是该全心全意地帮衬呢，还是要保留着点……甚至是利用自己新发展出来的人脉去压制他们？
杨默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波动，最终却是轻轻笑了起来：“有那个闲工夫，你不如先把心思全部放在工作上。”
“你们部门的副部长黄涛不是帮过你，隔壁化工企业市场监督部的几个小领导不是也跟你处的不错么？”
“平日里多走动走动……一个好汉三个帮，这次跟中原油田的合作，能出成绩的好项目多着呢，光靠你一个人单打独斗可不够。”
说着，杨默轻轻合上了眼睛，将被蒸汽熏的有些燥热的身躯扭了扭：“至于那些新同事，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其它的不用理会……各安天命吧。”
张健君闻言，心下顿时了然，刚想点头，旋即却意识到了什么：“老大，你是说，黄副部长他们……？”
杨默鼻子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有时间，你倒是该请人家卓助理吃顿饭了，人家可是帮了你不少忙呢！”
小胖子就算再傻，当下也明白了过来，当即狠狠一点头：“老大，你放心，我晓得了！”
………………
第二天，正在德州城产基金公司坐班的杨默正琢磨着要不要给卓玛丽去个电话，询问一下对方最近哪天有空，好让某个小胖子能有个请客做东的机会时，
叮铃铃~
桌子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喂，杨叔叔，赶紧回大华公司……卓部长这边出事了！”
什么！！！！
听到王馨那焦急的声音，杨默蹭地一下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