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滑雪场只是其中的一个缩影,事实上,在1995~1998这段时间里,岛国乡村地区几乎每一个村子,都在不遗余力地打造自己的乡村特色旅游……从吃穿娱玩购,乃至于两性吸引,可谓是五花八门,怪招齐出;其本质就是在房地产信贷持续萎靡的情况下为了刺激经济投资,岛国民间资本与官方资本共同参与的结果。
而事实证明,岛国这一轮主导的乡村旅游热潮在短期内的效果是非常明显的……至少它带动了海量人口返乡就业。
但与之前第一阶段的大基建带动建筑业人员回流不同,这一轮的乡村旅游热潮,带动的是大量的服务行业人口的返乡。
按照故事里的时间线,到了1996年,岛国各项新建旅游项目开始进入实际运营阶段后,乡村中高附加值的旅游收入开始迅速增加,岛国城乡之间的贫富差距开始被迅速缩小;
至1997年,得益于旅游业的升级和发展,岛国农村地区家庭的可支配收入达到了历史最高值。
恰逢此时的岛国又遇到了波及全亚洲的金融危机,城市地区开始大量裁员降薪,因此此消彼长之下,农村地区的人均收入竟然达到了城市工人家庭的1.26倍;这更进一步刺激了民众的返乡就业——一边是城市圈高昂的生活成本、令人无法喘息的工作压力和逐渐攀升的失业率,一边是回到自己的故乡疗伤,还能够享受大基建和产业扶持带来的高收入岗位,相信大部分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然而大部分并不清楚,命运给予你的礼物,其实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要知道,岛国这两轮的回乡创业潮和回乡就业潮,都是建立在巨量的基建投资与海量的民间资本基础上的,其中很多岗位都是通过“人为”创造出来的;一旦投资停止,这些岗位就会迅速消亡。
1998年,随着那场波及整个亚洲的金融危机的持续影响,岛国迎来了泡沫破裂后最大破产潮,岛国官方也被迫超发海量债务,用来拯救城市经济圈那些原本就在艰难求存,如今更是接二连三倒逼的企业;
而对于岛国的乡村来说,则带来了两个更大的冲击。
第一,是海量基建投资从乡村抽离用于挽救城市经济圈那些倒闭的企业,这使得岛国农村地区的大基建进度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了持续投资带来的红利;
第二,是大量通过银行贷款修建的度假村因为银行体系的破产,以及经济寒冬下游客的锐减,同样迎来了规模庞大的倒闭潮。
简单来说,就是乡村这套依赖举债基建的模式,一旦被断掉了上游资金流水,便无法维系;用大基建营造出来的乡村就业繁荣,也会在风险来临之际,快速的破裂。
到了1999年,岛国终于出现了地方债务危机,当年各地债务总额达到了恐怖的180万亿日元,是1990年的足足三倍……也就是说,仅仅十年时间,岛国各地就新增了120万亿日元的债务。
在巨大的债务压力下,别说是继续承担各类基础设施的运营费用,岛国的很多乡村甚至失去了最基本的偿还能力,只能依靠岛国官方的财政资源维持运转。
根据岛国官方厅的统计,到了1999年,岛国有大约20%的乡村的可支配财政收入里,官方的援助就占到了50%以上;很多乡村已经无法创造收入,只能靠着岛国官方的转移支付来存续;
这无疑是给当时本就艰难无比的岛国官方财政雪上加霜,你要知道,岛国的经济和税收主力,依旧是那些城市圈的企业,岛国官方不可能放任不管;
在艰难无比的财政困境下,再一次减少财政支出,并缩减各地岗位,就成了岛国官方必然的选择;
于是在千禧年到来的时候,岛国官方终于下定决心,启动了一场在后世被无数人诟病,也被无数人认为是拯救了岛国乡村的乡村大合并计划(平成大合并)——在短短七年时间,将岛国原有的3200个乡村,合并缩减到了1700个,同时在这一轮合并的大潮中,撤销了47%的基层机构。
根据岛国官方厅的统计,大合并完成后,岛国乡村仅人事支出这一项,每年就减少了1.8万亿日元,由此可见这一轮的合并潮中减少的基层岗位数量之多。
事实上,在故事里,这场大合并在民间还有一个更为贴切的名称——平成雪崩。
在这场一波三折的过程中,以及突如其来的变故里,许多岛国民众的人生就像是遇到了雪崩一样,根本无法躲避,被裹挟其中。
虽然这场大合并拯救了岛国乡村财政,并使其依旧具备最起码的经济蓄水功能,但从90年代初期开始的这场返乡创业和就业潮,却就此划上了一个句号。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场大合并过程中,岛国的农协趁着官方财政困难之际趁虚而入,并且经过十余年的快速壮大后,成为了许多地区的一字并肩王,甚至反过来成为了各大财阀影响岛国各项政策的无上杀器……不过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再次暂且不提。
在返乡潮正式划上句号后,海量的当初返乡青年只能再次大量涌入都市。
2001年,东京人口的净流入量在时隔十二年后,重新回到了12万人/年的规模,此后一路上涨,并在2008年的时候突破了16万人/年。
这是个非常要命的数字。
要知道,在千禧年初,刚刚经历了亚洲金融风暴和企业破产潮的洗礼,岛国城市经济圈的就业环境本来就不容乐观,此时又加上如此巨大的人口返城潮,岛国当年的失业率直接一路飙升5%以上;各大都市圈充满了等待就业的人群,其萧条无序感,甚至令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当世的第二大经济体……在这个瞎编出来的故事中,这段时间也被岛国称为“超级就业冰河期”。
总之,那时候的岛国城市里,别说是高薪工作了,就是正式稳定的工作也寥寥无几。
在这段超级就业冰河期内,岛国的劳务派遣市场规模每年上涨幅度达到30%,无数人抢着出国干着十年前被视为发配苦寒之地的劳务派遣工作,就只是为了那一份收入在本国范围内相对还算勉强过得去的工资。
而那批返城工作的青年人,在阔别城市数年之后,更多的却是连这种并不稳定的劳务派遣的机会都很难抢到,只能从事着诸如便利店员工、餐饮服务员这样的低薪工作。
这是对于人才的极度浪费!
要知道,既然当初能有资本和底气返乡创业,那么这些人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甚至曾经是大企业里面的核心骨干甚至是中层管理者。
可如今他们再度回到城市,却只能从事这种一眼就能看得到头的工作,并且很难再迎来二次改变命运的机遇……无它,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年代,他们跟城市脱节太久了。
在那个故事里,这些出生在非一线城市,生活在东京,却只能打零工生存的年轻人,被岛国社会称为“漂流一族”……也就是“在大城市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但又无法回到自己长大故乡(或是已经没有了故乡),被迫放弃婚姻、生育、房产,最后只能面对不断失去一切的人生”的意思。
事实上,漂流一族中的绝大部分人,的确注定会继续这么漂流下去,从青年漂流到中年,再从中年漂流到老年。
从时代的角度来看,他们是小镇青年通往大城市的最后一代人;在他们之前的那一代人,已经完成了在大都市的原始积累,而他们之后的那一代人,却已经充分意识到了大城市生存的艰难,从而选择了平淡的人生剧本。
所以,大量漂流一族的出现,标志着岛国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开始从“积极奋斗”向“消极躺平”转变的同时,也预示着这个曾经令阿美莉卡感到不安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彻底丧失了长线竞争力,其中的种种细微之处,不得不令人细思极恐。
………………
听完杨默有选择性隐瞒了一些具体细节的这第一个故事,赵老陷入了沉思,高庆峰却是在沉吟了一会儿后,轻轻点了点头:“城市在区域性经济中的地位类似于心脏一般的关键器官,虽然重要无比,却也需要从周边抽取大量的血液和能量来维持运转……一副躯体有一个心脏那是必须的,但如果这颗心脏膨大的太过异常,甚至要耗干这幅躯体七成以上的能量,却是一种要命的疾病了。”
说着,他深深地望了杨默一眼:“难怪杨总始终不太赞成加快德州地区的城市化进程,转而以城镇化进程来代替,想必是有这方面的考量了?”
听到这货隐晦地提到尤亚坤及蒯华等人碰壁的事情,杨默摸了摸鼻子,微不可察地轻轻点了点头,却是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回复。
高庆峰见状,不以为忤地笑了笑,却是追问了一句:“其实在我看来,城镇化其实只是城市化推进不力的情况下的一种退而求其次的补充手段而已……不过既然杨总对城市化很有戒虑,看样子很是抗拒农村地区有太多的劳动力进城,但农村地区的生产力低下的客观现实又放在这里,就如同刚才那个故事所说,单靠主管单位单向输血也是难以为继,却是不知道杨总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没有?”
这话却隐隐有些破防的感觉在里面,毕竟加快城市化进程被许多人视作是加快经济建设步伐的一剂良药,可结果杨默刚才讲述的故事里,却无情地将过度城市化的一些弊端点了出来……尤其是那个“漂流一族”所意味的重大社会转折,这是任何一个上位者所难以接受的。
杨默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办不办法嘛,这个却是不好说,不过接下来要讲的第二段独立故事里,却是有一些可能值得借鉴的想法,也许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跳过故事里岛国踩过的巨坑也说不一定。”
说着,杨默在高庆峰一下子锋锐起来了的眼神里,接过赵老递过来的另一只熊猫烟点燃,然后轻轻吐了口青烟:“赵老,高哥,却是不知道,如今的经济学界和智囊团,有没有提过一个叫做【强村公司】的概念?”
强村公司?
赵老和高庆峰对视一眼,眼中露出茫然,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杨默见状,却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提过也不怕,第二个故事里,主要讲的就是具有华夏特色的强村公司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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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手里的事还没忙完,我尽可能地每章多写一些,补21号的缺。
2、暂时不要急着下定语,建议看完这三个故事再说,这也是本书的核心观点。
以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