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戴套项目?
李莉和李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货在说些什么。
胡永波解释道:“你看啊,杨总当初搞的那个百村振兴计划,本意虽然是把那一百个村子扶持成为富强村,但经过一年的发展,像小喜村这种地方,已经逐渐有了规模以上,中型复合企业的雏形……虽然它们是集体所有制经济主体,但单从业态和生态来看,却越来越像是一家成规模的国企。”
“想想看,国企,尤其是成了规模的国企,有什么特点?”
“那自然是求大、求全,然后能够实现小范围的生态闭环啊!”
“你们去看看市里面的那些大型国企,哪家不是有着自己的食堂、自己的宿舍、自己的电影院、一些实力强的,甚至自己的学校、幼儿园和医院都有!”
说到这,胡永波眼中露出自信:“虽然说拿小喜村跟那些大型国企比不太公平,而且小喜村的管理模式和业务运行模式也跟国企全然不沾边,但在构建小闭环生态这一块,两者却是惊人地类似……只不过国企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构建这些设施和生态,而小喜村则要松散的多,是依靠附近的十里八乡逐渐构筑这种联动式的闭环,而且目前尚处于初级阶段。”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喜村在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依靠着希望小学、项目中转再分配业务、统收统购业务、双层ppp项目合作模式等一系列方式,在逐渐把附近的村子纳入这种看似松散的闭环生态中来……而从杨总所作所为来看,他其实很支持这样做。”
微微顿了顿,胡永波的语气愈加肯定:“李老师,小李,你们跟国企的接触不深,有些情况不了解,想要跟国企一样构筑这种生态小闭环,以盈利为第一衡量条件的硬条件很重要,但软条件也同样不可或缺……学校、医院、娱乐、住宿、通行、社保,缺了哪一项,都会影响下面人的向心力。”
“所以……”
“在已经有了小喜村希望小学,农村基层连锁药店项目又即将上马的情况下,如果我们再以商业项目的名义,向公司报一个托儿所项目,并且注明后期的运维费用的大头是由小喜村自己来承担的,公司大概率是不会反对的!”
说着,胡永波哼了哼:“就如李老师刚才说的,这两年这边的村民们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产生大量的留守儿童,其中的低龄留守儿童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得到精心照顾,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商机和需求痛点。”
“虽然说农村地区的消费习惯和消费力,决定了这种托儿所开在农村地区的话,根本不具备盈利能力……但如果把账面的盈利能力转化为诸如区域向心力和情感认同等一系列隐形价值呢?”
“如果这些隐形价值加在一起,对于公司、准确说是杨总来说,是超出、甚至明显超出项目的投入和运营费用的呢?”
“你们猜,公司会不会跟一个门外汉一样,装聋作哑地给这个打着商业项目名号的托儿所过审,然后不遗余力地把它建起来?”
“要知道,孩子与父母;医疗与教育,可是大部分人最关切东西,一旦在这些方面对小喜村形成了路径依赖,后续所能产生的好处和主动性,是难以预料的!”
李强听的脑袋发胀,他有些理不清这其中的关系,也搞不懂这里面的逻辑,更加无法理解明明大华公司或者小喜村自己筹钱就能建的托儿所,为什么要绕那么一大圈以城产基金公司的名义来投。
但胡勇毕竟是大华公司原业务二部的职员,这个在外人看来宛如镀了一层金的身份让他说的话极具说服力。
既然自己想不通,那就不要想就好了,胡哥说的一定有道理。
想到这,李强欢喜起来:“等小喜村的托儿所一建起来,附近村子里的这些低龄留守儿童就可以全部送过去了……届时包括小梅的家长,以及其他村那些照顾孩子照顾的比较好的村民,统统可以聘过去当老师……这下好了,帮着那些外出务工的父母解决了后顾之忧之余,又可以解决一部分村民的就业创收问题了。”
胡永波笑着摇了摇头:“不止如此,李老师说了,这边各村加起来的留守儿童数量可不少,如果数量足够多,而这种中心制的托儿所项目又能推广开来的话,届时可是可以带动起不少的小产业……这又是一笔看不见的经济账。”
李莉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她总算明白了胡永波的用意所在,德州城产基金公司和大华公司实际上是两个性质的单位,有些事情大华公司能做,但城产基金公司却不能做;从胡永波的反应来看,大华公司今年应该是没有足够的闲钱来投这些项目,又或者是顾忌一些什么其它的事情不能直投;所以只能左兜换右兜,让城产基金公司出这钱。
既然是城产基金公司出钱,而且还是从产业大基金账户上出的钱,那么不管是不是能糊弄的了人,你总归是要从商业或者产业角度出发,给公司找一堆能稍稍遮羞的理由才行。
她是个援教老师,不懂这其中的猫猫道道,也不想懂这些猫猫道道,所以她很快地就收回了心思,把注意力放在那三个孩子的身上:“小梅家长,不是听小梅说,今年依然只有王婶家的孩子打算让你们家续托么,怎么一下子又多了两个?”
中年妇女闻言,笑的很拘谨,也很谦卑:“李老师,这两个孩子是万二伯和沈四叔家的,最近这三四个月来,也不知道村里面招了什么邪,许多人都陆陆续续的病倒了……这不,万二伯和沈四叔这段时间也开始身子不利索了起来,虽然听说病的不算厉害,但他们毕竟年纪大了,这一躺下就没这精力再照看孩子了,所以思来想去,干脆托人送到了我家来,让我帮忙着照拂几天。”
意思是最近村里面不少人生病了?
不应该啊!
现在又不是蚊虫滋生的夏天,小榆村这边地势又不低洼,没有被污水反灌的风险,不应该那么多人生病才对啊。
莫非是……流感?
李莉疑惑地想着,拿起面前的土碗小小喝了一口。
虽然经过一年的基层锻炼,她早就不是当初那副娇娇女的做派,但面前这碗热水略有些古怪的气味和微微有些发涩发苦地滋味,还是让她忍不住眉头一皱。
察觉到李莉轻皱的眉头,似乎感到自己怠慢了贵客,小梅的母亲顿时局促不安了起来,搓着手就想道歉。
孰料这边话还没说出口,旁边的李强就咦了一声:“等等,这水是从哪儿打的?”
中年妇女听出了李强语气中的严肃,顿时越发不安起来:“是从村口的水井里挑回来的啊……这位领导,是不是……不合您口?”
李强有些勉强地笑了笑,稍稍安抚了一下这个卑微而敏感的妇人,看向李莉的眼中却满是严肃,然后示意了一下,两人很快地就走出了这间破破烂烂的房子。
“小李,怎么了?”
李莉一阵安慰,示意自己只是出来上个厕所并不会走之后,看到小梅的母亲不安地把身子缩回去,这才扭头看向一旁的李强。
“李姐,这水……有问题!”
李强的手中还抬着那碗水,表情说不出的凝重。
李莉顿时被吓了一跳,低喝道:“可不能胡说!”
她以为李强是在说小梅母亲投毒,这可是大罪,自己三人的身份有些特殊,小梅的母亲的情况更是特殊,要是受了冤枉,觉得自己辩解不清之下,投河自尽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强闻言,诧异地看着她:“我没胡说啊,我大学学的就是化学,这水一进嘴,我就能喝的出来,这水源绝对是被污染了的啊,那水质都用不着送检,绝对重金属超标……对了,李姐,附近是不是开了什么化工厂肥料厂之类的?”
听懂了李强的意思,李莉顿时舒了一口气,旋即又紧绷了起来。
难道说……
小榆村这段时间陆续有人生病,不是因为流感,而是因为……这个?
……………………
一个小时后。
距离小榆村不到一里地的某个化肥厂。
在一大群工人无奈而纠结的眼神中,被两个女职工死死拦着的李莉宛如泼妇般地指着一个穿西装的中年人骂道:“沈永福,我tmd告诉你,你今天不主动把这厂子关掉,我明天就去小喜村拉上几百号人,把你这破厂子砸了!”
“那么脏的废水就这么直接排在河里,甚至还直接排在田地,村子几十号人都被你的废水放倒了……你tmd生儿子没屁眼,缺不缺德啊!”
那个名叫沈永福的中年人看着眼前这个一点老师风范都没有的年轻女人,忍不住一阵头大。
李莉在小喜村那一片的名声很响亮,在小榆村这边的名气也不算弱……毕竟这十里八乡就这么三个大学生援教老师,再加上她数次为了学生奔赴各村砸场子抢亲,这名声想不弱都不成。
大学生在央企里或许不那么值钱,但对于一般人来说却是妥妥的文曲星下凡,等闲是不敢得罪的,再加上这姑娘是小喜村希望小学的援教老师,小喜村又跟钻探公司和夏留通销社过从甚密,那就更加不敢轻易得罪了。
可问题是……
让我关厂?
你谁啊,黑不丁白不丁的就让我关厂,你以为你是县长啊!
就算是化肥厂乱排废水不对,污染了小榆村的水源更是不该,但我补偿补偿不就完事了,罪不至死嘛!
再说了,就算是县长,也没有这么一上来就让人关厂的。
厂子关了,这一百四十多号人吃啥去?
可别忘了,这一百多号人里可有不少就是他们小榆村的,你问问他们,他们愿意关么?
看了看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沈永福心里渐渐不耐起来。
这位女大学生老师已经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泼了,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厂长,陪着她闹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够意思了,厂里面还忙着装车出货呢,自己得过去盯着看着,可没这个功夫继续陪她闹下去。
想到这里,沈永福朝着那两个女职工使了下眼色,就打算转身离去。
“等一下!”
这边刚刚转身,一个男人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
沈永福扭头一看,却是之前和李莉一起过来,中途却忽然不知道溜到哪里去的胡永波。
“这位同志,我厂里面还有急事,你有什么事跟我们的安全主管说吧,还是那句话,该赔偿的,我们厂一分不会少给村里。”
沈永福的语气有些不耐。
这三人里面只有李莉的身份最让他忌惮,其余的人……你算哪根葱?
胡永波淡淡一笑,先是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自我介绍一下,胡永波,大华公司的。”
大华公司!??
沈永福吓了一大跳。
之前那个年轻人嚷嚷着自己是什么德州城产基金公司的,他可以不当回事,毕竟谁tmd知道那家听都没听过的公司是干嘛的。
但大华公司就不一样了。
在德州的地头上,你可以不知道任何一家公司,但却绝对不可能不知道大华和钻探公司这两家单位。
尤其是大华公司,别家公司顶多称得上是地头蛇,但这家单位妥妥的是一条地头龙,各方面都能把你压的死死的,不谈别的,人家只要一声招呼,自己的化肥厂立马就会因为没有原料而不得不停厂关门……他就是一个打着乡镇企业家名号的私人老板而已,即便如今国家已经不严查公皮私骨了,但像大华公司这种央企,想要按死他,就跟按死一只蚂蚁一样。
想到这,沈永福认真地看了看手里的那张名片,发现并不像是假的后,脸上立刻挂起了阿谀的笑容。
“原来是沈总啊,失敬、失敬!”
“那个……”
沈永福简单的寒暄了之后,瞅了瞅依旧撒泼个不停的李莉,竟然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
对方明显是跟李莉一伙的,要是人家也让自己关门停厂怎么办?
想到这,沈永福有些不安了起来,曾经他做梦也想能跟大华这类的央企单位攀上关系,但现在这一刻,他只希望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是假的。
胡永波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松开了跟对方握着的手之后,露出一个央企干部常见的矜持笑容:“沈总,不要担心,我并没有打算威胁你,让你关厂的意思……国家已经承认了乡镇企业在经济中的重要地位,身为央企的一员,我们大华公司自然不能与国家的意愿背道而驰。”
话虽然如此,但胡永波的脸上却浮现了一种令沈永福感到熟悉,但却令他心惊胆战的笑容:“所以,我这里有个建议,沈总你……不妨听听?”
沈总?
不是老沈,更不是沈厂长?
听到胡永波这一声公式化无比,同时又带着浓浓定性意味的称呼,沈永福忍不住心里一哆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