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德州城产基金实力有限,好钢必须花在刀刃上,所以没办法……会上我们讲的很清楚了,初期是不可能考虑这种资本密集型的项目的。”
“事实上,资金密集型、技术密集型、劳动力密集型,这三者对于我们这种地方性的基金公司来说,客观上是一个【产业投资不可能三角】,我们没办法兼顾的;所以……很遗憾,为了全局考虑,这个钢构项目,目前真的不在我们考量之中。”
这个世界上有同时满足资金密集、技术密集、劳动力密集的产业么?
有!
比如说大家最熟知的造船业和高铁就是其中之二,但这种产业得需要国家牵头,德州城产基金说到底就是个市级规模的大基金代运营公司而已,根本没有这种“什么都可以要”的实力。
尤亚坤的表情有些奇怪:“可只要市里面全力支持,这个钢构项目也可以变成一个资金密集型+劳动力密集型的超级项目……按照你们的产业投资不可能三角理论,这已经同时具备两条标准了。”
“而且小杨你放心,我可以在这里表个态,只要贵公司愿意投资,愿意参与这个项目,市里面一定会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来给这个项目保驾护航……虽然是新班子,但请相信,我们想要让德州发展的迫切之心,却是与叶常务一般无二的。”近二十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不管是什么事,能摆在台面上的那些理由几乎都是放屁,之所以会拒绝,完全就是当事人不想而已……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在工作会结束之后,硬生生创造只有两个人独处的环境,然后拉着杨默再问一遍的原因。
事实上,听完今天的汇报后,就他的角度而言,这个能产生巨大带动项目的钢构项目,也的确值得他和杨默压上所有的赌注赌一把了。
这是一个台阶,也是一个信号,更是一种态度。
他相信,杨默是个聪明人,一定知道该怎么选的。
听到“与叶常务一般无二”这几个字,杨默原本被酒桌上那三杯酒整的有些发软的脑子,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微微一沉吟,却是笑道:“尤市,公正来讲,如果仅以经济效果的角度去看,这个钢构项目的确是个好项目;”
“而且我们没有在会上说出来的是……随着岛国的经济泡沫彻底破碎,最多再过一年,不出预料的话,他们就会采用大基建这种古老、却被证实为切实有效的策略去稳定和维持它们国内的经济;届时拥有着区位优势的齐鲁,包括钢构产品在内的一系列产业,就会迎来春天。”
尤亚坤闻言顿时大喜,谁都知道杨默对于岛国的情况颇为熟悉,跟三公株式会社等大型药企关系更是不一般,在岛国特有的财阀经济结构下,提前知道一些外人并不知晓的信息,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事实上,杨默也并没有骗他,岛国在1992年的确启动了规模极为庞大的基建工程用于稳定国内经济,现在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是公历1991年,再加上像岛国这种资源贫瘠的国家想要启动大基建工程,前期那就定然需要接洽大量的供货商、抛出大量的订单,因此一年的时间期,并不带任何水份。
然而正当尤亚坤以为杨默是在向自己积极靠拢的时候,却听到对方话音一转:
“所以,如果市里面打算独自另筹资金,不管是向组织上申请更多的支付转移也好,开放更多的社会融资渠道也罢,去大力推动这个极富资金流通效果的钢构项目,我都没有任何意见,到时候甚至可以帮市里面引荐一些岛国的相关企业;但是现在就大力注资这个项目……很抱歉,我还是无法同意。”
杨默的脸上全是歉然之色:“尤市,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德州城产基金是一家城投+大基金性质的复合型企业,而我们对于大基金账户的使用原则,是帮扶本地产业升级;而以dz市如今的实际情况,这个钢构项目,实在是与产业升级四个字没有什么必然联系,所以我只能跟您说一声抱歉了。”
听到杨默拒绝,尤亚坤眼底闪过一抹难以抑制的失望之色。
但稍稍冷静后,却也能够理解。
城产基金公司公司不是大华公司,其独特的实验性质,虽然给了杨默许多旁人难以理解的便利,却也决定了杨默必须要考虑站位问题,以这货那强硬到不近人情的做派,一旦有几笔稍大的资金没有用在“正途”上,难说就是一场伤筋动骨的大麻烦。
看来,是自己在一时兴奋下,有些太过于激动了,竟然忘记替这个年轻人设身处地的想一想。
尤亚坤先是歉意地笑了笑,却是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杨默好不容易向自己释放了点善意,要是不能趁热打铁地明确一些东西,今天晚上怎么睡得好觉?
“小杨,既然德州钢厂的钢构项目不适合首轮重投,那么宏石新材的玻纤(玻璃纤维纱)项目,总归是可以提升一下优先权限,将其纳入贵公司的首批重点扶持名单里面了吧?”
尤亚坤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玻纤是当下国际上流行的新材料,技术密度高,产业环节也相对较多,勉强也算得上劳动密集型产业……”
玻璃纤维纱是一种无机非金属新型材料,具有质量轻、高强度、耐高温、电绝缘性好等一系列鲜明有点,可以作为替代材料,在多个领域对于钢铁、铝材、木材等传统材料进行替代;
事实上,玻纤材料的下游应用领域非常之广,既可以应用于偏周期建筑材料、交通运输、工业制造应用领域;也可以应用于新型的电子电子、欧洲当下最时兴的环保材料以及复合材料;
可以说,这是一个从战略意义到经济价值,都具有极强展望性的新兴产业。
杨默听到对方不死心地提起玻纤项目,有些无语地沉吟了一下。
实话实说,玻纤是个好东西,其未来的实际价值,可能比许多人以为的还要高一些。
但问题是,这个行业的进入壁垒比较高,行业集中度也很高,市场竞争壁垒更高,别说如今德州地区的玻纤制造技术还在刚刚起步,连成规模工业制造的能力都不具备;即便是具备了,想要将其拓通上中下游市场的关键环节,使其自力更生,没有个十年二十年也根本无法做到……这压根地就不是如今的城产基金公司该优先考虑的项目。
很明显,尤亚坤这是看上了杨默在组织心目中的独特地位,想要凭借着其颇为不可小视的影响力打头阵,然后利用玻纤这个拥有着极大想象空间的新材料行业,让德州去向组织申请更多的转移支付。
呵……
这算盘,打的好响!
杨默平静地看着尤亚坤:“尤市,我承认,玻纤制造是个很有未来的行业,但还是那句话,如今的城产基金底子薄,所有的投资都必须讲个时效性和费效比,所以……在宏石新材没有取得相关的技术关键点突破之前,他们的玻纤项目还是算了吧。”
尤亚坤闻言,眼神顿时一凝。
莫非……
是自己想错了?
刚才杨默对于自己释放出来的那丝善意,其实是错觉?
还是说……
想到一种可能性,尤亚坤看向杨默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忌惮。
如果真的是自己想象的那样,这个年轻人……
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不简单啊!
………………
二十分钟后。
杨默总算把慢慢踱回来的尤亚坤送上了车子。
看着缓缓离去的桑塔纳,一直压着酒意的杨默长长舒了口气。
扭头看着那些很自觉打了声招呼后便各自离去的嫡系们,杨默嘿嘿一笑,却是一巴掌拍到了某个死胖子的肩上。
“老张,今天爽不爽!?”
杨默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与恶意。
晚饭时已然喝了不少的张文顺闻言,横眼瞪了瞪这个混球。
你还好意思问我爽不爽?
你知不知道,老夫今天一口气得罪了三位大领导,外加十几个本地大型企业的负责人。
你要搞清楚,我以后还是会回到钻探公司去管综合办的,综合办干的活你又不是不知道,被你这么推出来当刀子,以后综合办的外联工作还怎么开展!?
最重要的是……
老夫花了足足五年的功夫,才把自己的燥脾气压下来,修炼成了如今这么一副好好先生的脾气,被你今天这么一搞,老夫以前功夫不是全白瞎了!?
“哼~!”
想到这,张文顺鼻子里重重一哼:“废话,那当然是……爽!爽透了!”
嘴角弯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某个死胖子的眼里泛出一抹危险的光芒:“老子发现,再怎么适应,老子还是适应不了那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狗屁倒灶,看到那些表面道貌岸然,心里却全是小九九的废材也直犯恶心……能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扒下那些傻叉的裤子,让那些裤裆里的小全都露出来,别提tmd有多爽了……真他奶奶的过瘾,比老子以前直接指着别人的鼻子痛骂还要过瘾!!”
很显然,这个死胖子这些年着实是压抑的狠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某人骨子里其实还是那股子暴脾气。
杨默对于张文顺的“酒后失态”也并不奇怪,两人能以爷俩互称,那对于彼此的了解程度,肯定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
摸了根烟塞到张文顺嘴里,杨默又是嘿嘿一笑:“这就过瘾了?才哪到哪啊!”
说完,报复式地狠狠拍了对方的肥肩几下:“明天早上来趟我办公室,有事找你……打几炮嘴仗算什么,咱要干,就干几票真刀真枪的狠活!”
真刀真枪地狠活?
张文顺被杨默的话有些吓到了,连涌到一半的酒意都被压了下去。
能被这个胆子大到没边的混球称之为“真刀真枪的狠活”,那得是多么夸张的玩意?
“喂喂喂,小子,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么……非得等到明天?”
张文顺一把扯过杨默的肩膀。
现在是下班时间,大家伙都散场了,就算杨默的随身小秘书在场,他却也不需要讲究太多……你也不看看卓君月是从哪个部门调过去的。
杨默被他拉的一踉跄,却是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行了,今天晚上喝太多了,又在冷风中挺了这么久,扛不住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天王老子来了,也让我先回去狠狠睡上一觉再说!”
看着这货那腿脚发软的没出息模样,张文顺恨得牙痒痒。
呸!
什么叫喝太多了?
你丫的就喝了三小杯酒而已,
瞧你这点出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