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嚣的赌场里,那生锈的铁门显得格外突兀。
门内,电梯内壁如血般鲜红,皮肤苍白的侍者面带微笑。
一切都显得和周围格格不入。
温简言向着一旁的巫烛瞥去一眼:
“……别跟丢了。”
说完,他收回视线,径直向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哗啦啦。”
电梯门口的铁门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冰冷的灯光下,侍者脸上的微笑显得越发诡异渗人。
“尊敬的贵客,您准备下楼吗?”
温简言“嗯”了一声,毫不迟疑地迈步走了进去,一股和赌场内的燥热截然相反的阴冷之意扑面而来。
巫烛跟在他身边也走了进去。但侍者却似乎并没有发现第一个人的身影。
“您要下到第几层呢?”他问。
温简言:“负十八层。”
既然巫烛也不知道东西的具体位置,那就不如一层一层找起,反正他现在很闲,有的是时间。
“不好意思,您需要房卡才能进入住宿区域。”
温简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的确,卡尔贝尔曾经告诉过他这件事,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没有房卡甚至没办法让电梯停在那一层。
既然如此,负八层到负十八层就都不能去了。
“那就去负一层。”
“好的,请稍等。”侍者微笑着,按下了【-1】的按钮。
伴随着熟悉的机械运转声,电梯开始向下沉去。
很快,负一层到了。
偌大的赌场出现在了温简言的面前——不过,和楼上的热火朝天不同,这里显得十分冷清,甚至安静到令人有些不适应了。
“负一层到了,请您小心脚下。”
温简言敷衍点头,走了出去。
“在这里吗?”他问。
巫烛:“不在。”
“那就走吧,去下一层。”温简言转过身,顺道抿了口杯中的酒。
他眉头一皱。
“……啊,忘加冰块了。”
巫烛瞥了他一眼。
温简言刚准备继续向前走,就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掌从旁边伸来,用指尖轻轻往杯子上一敲,阴影随即覆盖而下。
“叮当”清脆的撞击声响起。
温简言一怔,低头看去,杯中的酒液里出现一块被完整光滑的剔透冰球。
“你还有这种功能?”
望着那颗凭空出现的冰球,温简言瞳孔地震,整个人大为震撼。
活体制冰机?!
“……”
巫烛指了指赌场深处的吧台,脚下张牙舞爪的黑色阴影逐渐收回,最后融合回了他脚下的倒影之中:“从那边偷的。”
他眯起一双金色的双眼,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客人,不满意?”
温简言:“……没。”
他默默抿了口杯中的酒,收回了视线。
在负一层短暂的停顿过后,两人再次回到了电梯内。
电梯里十分安静,只能听到机械运转的嘎吱声响,侍者背对着他站在铁门前,而巫烛则站在他的身边,两人距离不算近,但也绝不算远。
温简言的手肘没被布料覆盖,对方身上制服的粗糙面料时不时蹭过皮肤。
“……”
他低下头,抿了口杯中冰冷的杜松子酒,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一点。
不知为何,这部电梯似乎突然变得有些太过拥挤了。
电梯一层一层向下。
每在一层停留,温简言就走出电梯站上几秒,但每一次巫烛给出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不在”。
终于,电梯来到了负七层。
这也是温简言所能涉足的最下一层。
“负七层到了,请您小心脚下。”
铁门哗啦啦敞开,侍者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门外,是血一样鲜红的厚重地毯,以及偌大的空旷大厅——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这次照样空无一人,就连曾招待过他的卡尔贝尔都不在。
温简言走出电梯,一边往前走,一边有些无奈地发问:
“这里呢?还没有吗?”
“……”
没有听到回答。
温简言一怔,扭头向着巫烛的方向看去。
身穿侍者制服的高大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他抬起头,一双金色的双瞳闪烁着异样的色彩,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墙上挂着的巨大肖像画。
肖像画不止一幅。
每一幅画都浓墨重彩,但却面目模糊,肩膀以上全部隐于黑暗之中,没有性别,没有特征,什么都没有,只能看到一双双交叠的惨白的手掌。
“这是你要的东西?”温简言露出惊讶的神色。
巫烛停顿几秒。
“不。”
他摇摇头,嗓音低沉阴冷:“东西不在这一层。”
“……”
温简言盯着巫烛的侧脸看了几秒,忽而开口问,“你知道画中是谁?”
巫烛收回视线,他看向温简言,眼底残余着一丝幽暗冰冷的神采:
“不知道。”
先前偷冰块时的人性化表情从他的脸上彻底消失了。
现在站立在温简言面前,像是第一个副本时的他。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披着人皮的兽。独属于异类的诡谲、恐怖与残忍像是下一秒就要冲破皮囊的束缚,毫无保留地显现出令人胆寒的狰狞面貌。
一个彻头彻尾的异类。
“……真可惜。”他说话的语调并无起伏。
在他的脚下,暗影蠢蠢欲动,疯狂地向外膨胀、侵略。
熟悉的战栗感从脊髓深处蔓延开来,温简言的肢体微微紧绷,握着酒杯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叮当。”
冰球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温简言一个激灵。
“不在这里?”他语气依旧平静镇定,“那就走吧。”
说着,他上前一步,主动捉住了巫烛的手腕。
对方的皮肤十分冰冷,和人类温度迥异,像是某种冷血动物。
“……”
巫烛一怔,他的眼珠微微一动,缓缓垂了下来,视线落在了对方攥着自己的手掌之上。
人类的手修长有力,指腹和掌心都十分温暖,皮肤很白,在灯光下呈现出漂亮的象牙色。
他站在原地,像是忽然有些茫然。
“走啊。”温简言催促道,“愣着干什么?”
“……”
几秒之后,巫烛“哦”了一声。
他任由自己被拽着,迈步向前走去。
恶兽收回了利爪尖牙,悄无声息地潜回了人类的皮囊深处。
它窝起身子,肚皮深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
温简言回到了自己的舱房内。
时间已经很晚了,阳台外的大海上,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已经消失了,接近船身的区域已经逼近浓墨般的漆黑,天空也变成了暗沉的墨蓝色,一切都被笼罩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温简言将自己重重扔到了床上,四肢摊开,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唉………………”
他在枕头里发出沉闷的叹气声。
本来这次上船的目的是休假,但是,由于这次真人秀的意外开播,一切似乎又变得莫测起来……虽然表面上还十分安宁,但是,在那看似风平浪静的海面之下,却潜藏着波谲云诡的暗流,捉摸不定,无声无息地旋转着,因未知而越发令人恐惧。
还有负七层的那几幅画……
温简言翻了个身,注视着黑暗中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巫烛的反应不太对。
难道说画中的人和他有关?
可画中人有好几个,且巫烛看上去并无针对性,似乎并不像是冲着某个具体目标而去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几幅画和【兴旺酒店】副本深处走廊内的画有几分相似,但似乎在某种意义上又截然不同。
画中的人是谁?这几幅画又为什么被挂在梦魇直播间的主播大厅里,幸运号游轮的地下拍卖会大厅之中?
又或者……
这一切和画中人无关,作画者才是关键?
不行啊,想不明白。
温简言长叹一口气。
头痛。
总之就是完全不能让人放个好假!
他将一旁的枕头拽了过来,压在了脑袋上。
算了,还是睡觉吧。
或许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睡意很快浮现出来,强大的疲惫感将他牢牢捉住,向着黑暗中拖拽而去。
迷迷糊糊中,他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是错觉吗?
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些什么……
应该没有吧?
*
赌场门口。
头发皮肤洁白如雪的少年蹲在角落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歪着脑袋,双眼呆呆望着温简言消失的方向。
走了好久。
怎么还没回来啊?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玩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