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就只听“隆隆”一声,沉闷的震感从脚下传来,整栋建筑都随之颤动。
“怎么回事?”安辛勉力站稳,愕然道。
“那边的一周目结束了。”
白雪抬起头,若有所思般凝视着头顶的天花板。
之前每一次橘子糖那边一周目结束,两边的建筑物都会一齐震动起来,他们一般靠这个来统一时间。
但是,白雪的话还没说完,脚下的地面又再一次震动起来,灰尘扑簌簌从头顶落下。
他一怔,罕有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错愕。
“怎么震了两次?”
玛琪被震的晕头转向,她扶着墙壁,问道,
“还是说那边又开始了一周目……?”
“……我不知道。”白雪眨眨眼,神情困惑。
虽然两边时间的流速不同,但是……三秒内就结束一周目?
这多少有点太离谱了。
余震的摇晃间,温简言忽然觉得心口一热。
他微微一愣,低头看去。
薄薄的衬衫下方,隐现出一点闪烁的金光。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去。
掌心下方,金色宝石般的心脏释放出微微的热度,就像是有生命般,极其轻微地缓慢勃动着——砰砰、砰砰。
与此同时,久未有过动静的侧髋皮肤也开始稍稍发起烫来,幅度不大,温热而妥帖,像是某种极为熟悉的讯号……
这个副本有那家伙一片碎片在。
温简言猛地抬起头,眸光轻闪,在暗处显得分外明亮,他勾勾嘴角:
“跟我来。”
*
一行人顺着倾颓黑暗的走廊向前狂奔。
明明四处看起来都同样的衰败,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很难分辨身在何处,但温简言却好像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极其熟悉,他顺着走廊一路向前,只是偶尔停顿,似乎在记忆中寻找着某些渺远的碎片,但他又会很快从自己的思维中抽身而去,继续加快步伐。
很快,他们来到了通向三楼的阶梯。
这一次,阶梯处没有门锁,所以他们顺利上了三楼,可温简言却似乎并没有在这一层停留的准备,他的步伐猛地加快,径直向上——但这一次,他们遇到了阻拦。
犹如铜铁浇筑般的一扇门挡在了他们的面前,门上油漆斑驳,看着像是某个不祥的讯号。
陈默推了推门,摇摇头:“不行,打不开。”
显然,和这栋建筑物内的其他门一样,这扇门同样无法从他们的这一侧打开。
而就在这时,第三次震动再次传来,不过,由于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众人都有了准备,没有再像刚才一样人仰马翻。
“至少我们现在可以下结论了,”闻雅站稳身体,道,“这么短时间内三个周目的可能性实在不大,那边应该是出了什么变故,所以才会导致这种情况的发生——就是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了。”
“我觉得是好事。”
安辛耸耸肩,道。
“毕竟那边可是在轮回诶,想要脱离轮回,当然要制造出和先前不一样的事咯,要我说啊,橘子糖那边应该已经找到破题方法了,该说真不愧是梦魇前十嘛……”
安辛还在这边啧啧称叹时,白雪的脸色却猛地一变。
温简言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怎么了?”
“……”
白雪没有回答,从虚空中收回视线,从口袋里飞快地掏出手机,动作是少有的急迫。
“嘟……嘟……嘟……”
这一次,忙音比之前的哪一次都更长。
在众人的心如丝线般被悬于空中时,终于,只听“咔哒”一声,电话被接了起来。
*
橘子糖将手机放在耳边。
即便隔着沙沙的干扰音,白雪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真,但她却仍然能听出,对方那向来平铺直叙的语气之中却夹杂着罕见的急迫:
“无论你现在想做什么,都别做。”
“……”
橘子糖没立刻回答。
四面是透不进光的无边黑暗,一张张没有五官的白色脸孔悬浮在虚空之中,从远处传来似谄媚、似狂喜的喁喁细语。
一个个小孩的细胳膊被黑暗中浮现出来的手臂抓住,他们的挣扎、哭喊、尖叫、求饶……所有的声音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全部淹没在了四面八方的恐怖低语中。
而在姆妈围绕的中央,则是一道被凌乱黑色线条所覆盖的人影。
它像是虚无的代名词,身体的所在的位置像是被从黑暗中抠出了一个空空的大洞,无穷无尽的阴风从中灌了进来。
——明明所有的小孩都被控制住了,但他们这边却像是被遗忘了一样,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本就没有在这个时间线上出现过,所以并没有姆妈试图将他们抓走。
橘子糖的手指碾紧,锈迹斑斑的巨大柴刀被拖在身后,上面浸润着的鲜血显得无边鲜活,似乎正在等待着主人的号令。
她的目光冷冷盯紧前方。
耳边的话筒中,传来了白雪紧迫的声音:
“别冲动,你听到了吗?”
在孤零零站立着的瘦小孩童前,那被称之为“云先生”人影一点点俯下身来,它似乎在用那被虚无覆盖着的一双眼睛审视着面前的小孩,然后发出混合着怪异杂音,听着不似人类的嗓音:
“就是你策划逃跑的吗?”
“喂?喂?”电话那边换了个声音,橘子糖认出是温简言本人的声音——隔着遥远的时间和空间,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带着某种能让人冷静下来的奇特魔力,“橘子糖,是我。”
“你刚刚听到白雪说的话了吗?”
“……嗯。”橘子糖用牙齿中挤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但抱歉,这次我做不到。”
上次她听信那家伙的“建议”,结果换来的是那小鬼头的一顿殴打和一整晚的狗笼。
这一次呢?
这次还窝囊着不出手,可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
电话那边似乎安静了几秒。
终于,温简言再次开口了,他的声音很柔和:“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你。”橘子糖的双眼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动静她的脊背微微弓起,像是欲发的弓弦,“你们被抓住了。”
对面安静了一瞬。
“原来是这里。”
温简言说。
“告诉我,你们的敌人是谁?”
“十几个姆妈,但我能干掉,”橘子糖说,“还有一个被叫住云先生的家伙——我看不到脸,但身体是黑色的线条——声音很奇怪,给我的感觉也很不舒服。”
“他……”对面似是一怔。
“你知道是谁?”橘子糖捕捉到了对方的异样,追问。
“嗯。”温简言说,“我在育英综合大学和它打过交道。”
在校长室里,他曾直面那种可怕的、几乎和死亡等同的恐惧。
而在幸运游轮中,他有幸目睹了它的浸没在缸中的庞大尸身。
“它是梦魇意志的代行者。”
“白雪所看到的是真实的——如果你们真的在这里发生冲突,你会死的。”
在死寂中,“云先生”伸出手,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摸了摸小温简言的脑袋,然后咯咯地笑出了声:“真令人惊讶。”
“云先生”收回手,向后退去了。
两个姆妈走上前来,钳子般的大手死死捉住小温简言的身体。
“走吧,该回去了。”
“不,不,不要!放开我!”小孩挣扎起来,发出令人心碎的尖叫,“谁来救救我!”
橘子糖猛地收紧手指,牙齿咬合,发出咯咯的声响。
然而,隔着电话,却传来青年柔和的声音:
“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你改变不了的。”
他的声音无奈。
“别去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