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鹤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傅云峥开门的手微微一顿,看了眼时间, 又返身快步回到卧室, 揽住余鹤的肩膀:“很快,三个小时。你先吃饭,给你煲的鸭架汤还在厨房煨着,要喝直接让他们送上来。”
余鹤闻到傅云峥身上须后水淡淡的清香,不由深吸了一口:“你好香啊。”
傅云峥双手捧起余鹤的脸:“鸭架汤更香,你喝不喝?”
余鹤没骨头似的靠在傅云峥身上:“要喝。”
傅云峥也不知为何只是出门见个人,也能如此难舍难分,他屈膝半蹲在床边:“你说话鼻音有点重,是不是真着凉了?”
余鹤的视线落在傅云峥皱起的裤脚上:“别蹲着,西装要皱了。”
傅云峥探身在余鹤脸上亲了一下:“很快回来,两个小时。”
余鹤弯起眼睛笑了:“不着急。”
傅云峥又捋了把余鹤炸毛的头发:“不着急鹤爪子就别钩着我衣角了。”
余鹤松开手,傅云峥站起身。
两个人又对视了一会儿,直到傅云峥手机响起,傅云峥才匆匆离开。
傅云峥离开后,余鹤又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才晃晃悠悠下床洗漱,刚洗完头就听到房门被敲响,他以为是周姨来给他送汤的,披了件睡袍就打开了门。
门外,沈铭乐端着个托盘:“你发烧还洗头啊?”
余鹤把沈铭乐手上的托盘接过来,放在门口的桌子上:“什么事?”
沈铭乐很客气地回答:“给你送汤,你还烧吗?我给你抓点药吃?”
余鹤头发还来不及擦,他用手背抹去脸颊的水珠,睁着眼睛撒谎:“不烧了,但是头疼。”
沈铭乐犹豫了一会儿:“头疼不该洗头。”
余鹤:“......”
余鹤拢紧睡袍,免得沈铭乐说他会着凉,连声说:“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洗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沈铭乐微微拧眉,他咬了咬牙,腮边的肌肉绷紧又松开,似乎在做什么心理建设。
过了足有十几秒,沈铭乐才说:“师父生病了,徒弟理应在床前尽孝。”
余鹤:“......”
尽孝???
余鹤第一次见沈铭乐,就觉得这孩子有点实诚得过分,一看就是那种又乖又傲的世家子弟,内心里想要离经叛道,但又良正惯了,再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出那个框。
要说还是沈家的优良家风深入沈铭乐骨髓,沈铭乐就是再不服气,在尊师重道这一点上还是会下意识遵循。
余鹤不自在地清清嗓:“咳咳,我倒是也没病到需要你尽孝的份上,你不用管我......云苏好玩的地方可多了,你想上哪儿玩上哪儿玩,别走丢了就成,把你弄丢了我没法跟大师兄交代。”
余鹤咳嗽是因为装病心虚,沈铭乐却当余鹤是风邪入肺。
初秋昼夜温差大,凌晨时分起了大风,昨晚呼啦啦刮了半宿,沈铭乐看余鹤身上匆匆套好的睡袍,就知道他这师父不像是个会按天气增减衣服的人。
沈铭乐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会认药材了,作为从中医世家长大的孩子,救死扶伤、照顾病人都成了习惯,他见余鹤看起来有些憔悴无力,不由伸手去给余鹤把脉:“我给您听听脉。”
“真不用,”余鹤往后躲了半步:“我躺会儿就好了。”
“你自己就是大夫,应该知道没有病是能躺好的。”沈铭乐很不赞同地看向余鹤,暗示余鹤作为医生对待病情要足够尊重:“出门前,爷爷特地交代我要多和你学学。”
余鹤不以为意,四两拨千斤:“那你就拣好的学,别学这不好的。”
沈铭乐双臂交叉于胸前,抬起下巴,像是在判断什么:“我目前还没发现好的。”
“那就是你观察力不行了,”余鹤斜靠在门框上,对沈铭乐的挑衅不以为意:“你也用不着拿挑你爹那套来挑我,我这人不用挑,全是毛病。”
沈铭乐被余鹤理直气壮的昏庸气得胸口发闷,一时无言以对。
有问题了不该及时改正吗?
为什么余鹤可以这么坦然!
沈铭乐凡事都要做到最好,因为他出生就是为了弥补家里的缺憾的。
十九年前,他大哥沈铭明因救人伤到手指,再也拿不起针灸,继承沈氏衣钵,所以才有了沈铭乐。
所有人都为沈铭明惋惜。
大家都说,沈铭明在针灸学上的天赋不亚于年轻的沈涵,可惜因为手指筋脉受损,专注施力时双手会发生颤抖,沈铭明再也不能握针了。
沈铭乐从出生开始,就知道自己要传承沈氏针法,弥补大哥不能继续针灸学深造的遗憾。
使命感催逼着沈铭乐不断向前,时刻自省自勉,一个接一个改掉自己身上的问题。
大家终于也开始夸赞他是天才。
可他的父亲却让他戒骄戒躁,说他还比不上当年的大哥。
沈铭乐深受打击,可余鹤却说人可以不被挑剔。
难道人真的可以平静地接受那些不完美吗?
余鹤尚且不知自己无意的一句话,打开了沈铭乐对于人生的另一重思考,他这会儿只想赶紧把这个卷王徒弟打发走,回床上躺着看会儿医书.......或者刷会儿短视频。
余鹤摆了摆手,对沈铭乐说:“你自己玩去吧,我不用你伺候,也不会管你,你就当来云苏度假吧,天天学习有什么意思。”
沈铭乐:“......哦。”
余鹤和沈铭乐挥手道别,而后关上房门,端着沈铭乐送来的鸭汤回到小餐桌上。
打开汤盅的瓷盖,热气和香气扑面而来。
煨了一夜的鸭架汤酥烂入骨,奶白的汤面上浮荡着点点鸭油,点缀着翠绿的香菜。
余鹤盛出一小碗,舀起一勺,吹了吹。
好香。
除了鸭汤,托盘里还放着一盘没放胡萝卜丁的扬州炒饭,另有两三样清淡小菜。
炝拌土豆丝、清炒豆芽、水晶西生菜,还有一小碟叉烧肉。
全是余鹤爱吃的菜,一看就是傅云峥特意吩咐过的。
都走得那么急了,也不知傅云峥哪儿来的时间安排这些,不过傅云峥的时间流速一向是个谜,余鹤已经习惯了。
余鹤没辜负傅云峥的好意,也没辜负这些美食。
吃完饭,余鹤又困了。
吃饱饭血液会流向胃部促进消化,吃饱就困很正常。
余鹤很擅长给自己开脱,也不管自己才刚起床半个小时,直接回了卧室,倒头就睡。
*
余鹤再醒来时,天色竟有些暗了,他心生恍惚,一时分不清是早上还是傍晚。
这是几点了,他睡了多长时间?
余鹤一动,感觉额头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抬起头,正看到身边的傅云峥。
傅云峥已经回来了,靠坐在床边:“醒了?”
余鹤感觉全身火车碾过似的疼,脊椎发寒,后背酸痛,他动了动,身上的骨头发出咔咔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