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神情震颤,尝试寻觅自己是否真的多了些什么,但却一无所觉。
她难以相信……
世间竟还有如此奇玄的手段,能将人的意念都剥离,又能将人的意念轻易归还……?
这已然是超出了她所有的认知,即便是司禾在此,也必然会觉得匪夷所思。
而且……这位螭尊还早就已经死去了。
那他生前,究竟又是何等的修为?
“你入殿之身便是这般,如此可满意?”男子似是惋惜,轻声低语。
但顾清欢却生不出丝毫喜悦。
面对这位手段变化莫测的妖主,她只觉得自己的意志都随时会被影响。
“顾清欢……多谢师尊成全。”她恭敬施礼。
对方没有斩去她的血脉,便已经称得上莫大的恩情了。
男子含笑摇头。
低叹道:“若是斩去血脉后,为你重塑道心与魔念,为师传你之法,不会弱于那所谓的玉京传承。”
不会弱于玉京传承?
听闻此言,清欢却也没有任何贪慕,反倒觉得庆幸不已。
她如今虽变成了这般冷相,却也都是主人一点一滴的心血。
可若是真由对方作为,那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她想都不敢想。
毕竟对方的手段,甚至连人的意志都能够影响。
“若是为师愿意,甚至可开一座浩大仙宗,比肩玉京星阙,成为第十八位宗主。”
“而你顾清欢,便是当今的天下行走。”
“不同于玉京十七楼任何一脉的妙法传承。”
“你不要吗?”
清欢:……
她原本还有些震撼。
但现在,却越发觉得这位螭尊言语痴妄。
一个连玉京星阙是什么,都还分不太清楚的人……竟然直接点名让自己成为天下行走?
“你终究是不相信为师。”螭尊转身不再看她,轻声如此笑叹道。
清欢盈盈屈身行礼。
赤诚言道:“晚辈与您初见于此,对您一无所知,又如何能够尽信于您?”
“即便是师尊拥有立地成仙的妙法传下……”
“但若是左右了清欢的心念,清欢也无法承受这般泼天的机缘。”
螭尊缓缓摇头,自语轻叹:“案上的经卷,便是原本之传承了,你带走吧。”
清欢当即恭敬施礼。
而后迈步临近长案,握紧了那卷神异的兽皮经册。
只是如此,她便已经感觉到自己周身的血脉神韵,都隐隐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何苦来也……”
“即便你以偏执而行,但若是心魔不加以束缚,此生也难成大道。”
“为师替你束缚心魔如何?”
一听这话,清欢瞬时又有些慌了心神。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位陌生师尊,总是想着改变自己的
心念和想法?
顾清欢思量一息,而后抬起暗淡金眸望向男子背影。
低语道:“清欢修行至今,从未听过有任何心魔之说。”
“即便是那些修为高深的长辈,也从未提及过此事。”
螭尊不屑轻笑:“不求心,唯求法,牢笼而已。”
“你有机会进入此殿,却未能约束心魔,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你主人的心血?”
浪费了主人的心血?
清欢心中分明,她要的只是这殿宇中的传承……
绝不是任由他人改变自己的意志。
“清欢此生已定,敢问师尊——若是心魔无束,又会如何?”
螭尊沉默数息。
而后沉声告诫:“任由心魔日益壮大,他日莫说追求大道,恐怕修行都难以宁心。”
“仙道漫漫,而你却受尽主仆情念之折磨。”
“终有一日,你会为此殒命。”
清欢听了心中一喜。
“若真能如此,清欢无悔。”
她坚定的话音落下,这空荡穹殿之中再没了任何声息。
三息之后,紫金殿门无声洞开,夕阳的凄冷余晖映入此间。
那心心念念的主人。
最是熟悉的五道身影。
皆尽关切的守在殿外,等着她出去。
只是对望一眼,那些担忧与踟躇,便已尽数化作笑容……
“主人。”
清欢轻唤了一声。
而后握紧了手中经卷,恭敬对那道愈发朦胧的背影施礼。
“晚辈顾清欢,拜别……师尊。”
螭尊缓缓转身,抬眸望向殿外的一男三女,无奈笑着摇头。
他又望了一眼……那陪在四人身边的傀儡之身,也并未有任何异色。
顾清欢的身影已行至殿外。
斜阳洒下胭脂般的朦胧余晖,映着那身无暇素裙与轻荡纷飞的发丝。
螭尊没由来的朗声大笑,随意踱步间踏入夕阳的光影之中。
其笑声清朗如故。
似乎是为顾清欢的痴傻抉择而惋惜,又似乎为她已成道念的心魔而赞叹。
大殿之外,另有四人也自玉舟临近。
他只看一眼,便知其中三人是清欢所说的行走。
螭尊默默审视着那一道道惊疑目光。
终是怅然叹息。
“痴儿……”
“龙无尺木,不能升天。”
“以为师这对尺木,护你一世清欢吧。”
晚阳照映,男子的身影愈发朦胧。
而殿宇尽头悬挂的两杆龙戟,竟飞荡而起,遥遥追随顾清欢而去。
顾清欢脚下一顿,疑惑回眸。
只见得——
那两杆寒光凛冽的赤红龙戟,其上细腻繁妙的纹路飞速变化着。
眨眼间便失去了浩瀚威压。
而后锋芒继续收敛,化作了两道如同神木般的深邃龙角。
龙角继续变化……褪尽了所有的妖气与威严,成为了两道宛如无暇白玉的精巧木块。
当这两道木块坠于清欢发丝间时,却又只剩下了两枚道蕴磅礴的……种子。
顾清欢赶忙以神识接过那两枚种子。
还不待她对那位陌生的前辈道谢一二。
其身形便已如风消逝,就像是融化在了……凄凉的夕阳之下。
尺木是什么,清欢不知。
为什么戟兵会变成龙角,清欢也不知。
但她知道一件事,之前还听南宫瑶提起——
螭龙……是没有龙角的。
“师尊?”
顾清欢低唤了一声。
天地间再无任何回应。
连风都失去了声息。
唯有夕阳余晖的尽头……她未曾饮下的石盏,还升腾着淡淡雾气。
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