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龙侍的阵影消逝无踪。
紫金宫阙那巍峨的殿门,也缓缓开启。
残旧奇金发出的异响,与周遭激荡的风尘混杂交织……
迎接着天地寂灭之后,第一位进入此间的龙嗣。
“清欢以人族之身,能够开启这座螭龙宫阙,血脉显然逼近了真正螭龙龙嗣的程度。”
“虽说螭龙比不过真龙那般血脉精纯……”
“但也是旧年妖庭之时,世间罕有之妖主,放在如今的天下,更是早已绝迹无踪。”
南宫瑶杏眸微凝,轻声低语的同时。
以手中鸳玉浅作记录。
【道劫历三万八千有一十四年】
【血衣行走赵庆之妻顾清欢,开启妖庭螭龙神阙。】
【妖庭尚存龙属宫阙十七座,如今再去其一,仅余五座保存完好,尚有传承试炼存留。】
赵庆神情凝重,感受着宫阙禁制上浩瀚的威压,心中难免有些放心不下。
殿门虽启,但也仅容龙嗣入内……
清欢缓缓合上了凤眸,低头在他身边自语:“清欢自从跟了主人,便什么烦恼也没有了,一直被主人护持在身边。”
“不管是吃穿住行还是修行与家事,主人都会帮奴儿考虑分明,无微不至的照顾着。”
“可……”
她仰首轻笑,金光熠熠的眸子荡起明艳光泽。
“可奴儿总得自己走一程不是?”
赵庆轻笑摇头。
让清欢自己走一程?
上哪去啊?
他托起女子侧颜捧在掌心,与之四目相对,深深凝望那道陌生的金瞳。
霎时间,有山岳的虚影在他眼底一闪而逝。
再望之时,已然是出现在了清欢的凤眸之中。
赵庆随手揉了揉美人儿的发丝,将她推进了寂寥幽深的螭龙宫阙……
传音轻语笑道:“我主人给我的,现在主人借给你,我们在外面等着。”
虽然无法跟随清欢入内。
但有太阿印留在她身上,赵庆也能放心不少。
太阿印除却能护持清欢的命宫之外。
更是司幽的香火之印,如今楚国的香火有了起色,司禾也能遥遥护她一二。
……
·
顾清欢最后回眸望了主人一眼,而后坚定迈步,迎向了宫阙深处的寂寥与幽暗。
身后的殿门缓缓闭合,发出诡异而尖锐的声响。
轰!
当殿门紧紧封闭的一瞬间。
顾清欢眸中金光大盛,皓腕上缠绕的丝带骤然崩碎。
她身上属于妖的气息变得愈发浓郁,丹田之中蕴养的蝶蛹也蜕化成蝶,汇聚周遭的灵气呼啸而来。
清欢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纤纤玉指绷的笔直,其间夹杂着四枚功效各不相同的金丹符箓。
右手则是紧握了一杆亮银长枪,倾于身侧……
她一改此前那副温顺垂首的姿态。
开始肆意的宣泄血脉伟力带来的气势,如墨青丝纷飞乱舞,大步流星的持枪而行。
神识无法探出体外,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
耳边回荡的唯有自己的脚步……以及寒锋划过墙壁发出的刺耳嗡鸣。
预想之中,那位女子龙侍的阵影并没有出现。
所谓的传承与珍宝,在这片冷寂漆黑的世界中,也寻不见任何踪影。
清欢心中满是疑惑,隐隐生出些许畏惧。
不是畏惧自己早已深陷险地,只是害怕这宫阙里的传承……抵不过主人为她花费的心血。
神识无法探出,她便不再去尝试感知。
双眸无法视物,她便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唯以回荡耳边的脚步声,和手中的一杆银枪……去寻觅前路与危机。
这宫阙虽说巍峨浩瀚,但半个时辰总也该走过数遍了。
但……她却觉得没有。
以耳边的回声分辨,她始终行走在一条愈发宽阔的廊道中,甚至手中银枪都已无法触及廊道的墙壁。
眼前是一片漆黑。
身后……也是一片漆黑。
不知行了多久。
顾清欢只觉得,回荡于耳边脚步愈发悠远,愈发微弱。
仿佛她并非身处宫阙,而是行走在广袤无垠的天地之间。
她心中虽有惊疑,但脚下却一刻未止,反而更快。
若是主人和姝月在此,或许会思虑周全,探寻是否身处幻境与阵法中。
若是晓怡和柠儿在此,或许会停留原地,护持己身之后静观其变,尝试寻找这漆黑世界中的任何一丝不同。
但她不会停步。
她只会满眸坚定的迎向黑暗,赶赴那未知的命运。
因为清欢深知,她在宫阙中停留的越久,主人便会愈发担忧她的处境。
一天之后。
顾清欢稍稍停步,尝试分辨来时的路,但却已无迹可寻。
她像是行于云端,就连耳边的回声都消失了。
手中符箓催发,化作一捧浩大的金光映入眼帘,但与此前一般无二……眼前除却符箓映出的光芒外,其余尽是一片漆黑。
她寒眸微凝,跟随直觉择定了一个方向,坚定不移的走了下去。
三天之后。
顾清欢再次停步,即便是有磅礴的灵气供应,她却也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饥饿感。
这并非身体的劳累所致使。
而是刻在她灵魂深处……
赶过很长的一段路后,必须吃饭,否则就会饿死街头。
主人也经常对她说,一个人怎么能不吃不喝?
清欢屏息静气,盘膝坐下取了辟谷丹吞服,但却毫无效果。
她索性不再挣扎。
而是取出了被寒冰符冻结的汤圆。
以丹火与丹炉,在这片漆黑的世界中,独自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
七天之后。
顾清欢觉得有些疲累,心中的有无端的恐惧诞生。
主人会不会……胡思乱想?
她再一次尝试沟通太阿印,尝试寻找司幽香火留在自己身上的痕迹……但却一无所获。
也不知司禾能否感知到自己的境况?
连日来的奔波与猜测,使得她心力憔悴,连眸中的金光都暗淡了几分。
……
十三日后。
温暖的被褥轻轻颤抖,躲在其中熟睡的女子缓缓睁开了双眸。
她并没有再赶往未知的黑暗。
而是以丹火化开了戒中仅存的寒冰,极为轻松舒适的梳洗了一番。
在漆黑的世界中,循着直觉为自己画上了一抹烟眉,原本粉润的酥唇也被绛红口脂所晕染……虽说她自己并不能看见。
顾清欢将一切杂物收起。
金灿灿的美眸间更显几分沉静。
她又重新坐回了被窝中,这是他和主人在贺阳时用过的那床薄被。
女子冷冽的凤眸变得柔和,绝美容颜上满是笑意。
安静的为自己编了好看的辫子。
虽说……她看不见。
她惬意的躲进了薄被深处,侧倚着软枕,开始美美的回忆自己与主人的一点一滴。
回忆风雪之下,紧握的双手。
回忆自己的残躯,回忆主人温暖的怀抱。
也回忆早年经历的苦难,回忆紫珠灵舟上……与姝月和晓怡渡过的日子。
日子又过去两天。
顾清欢早已习惯了这片漆黑的世界。
但她心中却再无一丝担忧。
她缓缓收起此间的被褥,收起此间的丹炉与脂粉。
有一个极为坚定的想法,在她心中浮现。
这里!
是幻境!
绝不会出错!
她坚信自己从未在这片漆黑的世界里……停留过十五日的光阴。
不需要任何查验,不需要任何探寻。
时间就是最好的证明。
十五日。
若真是过去了这么久,以主人对自己的关切……一定会去请教张师姐。
即便是张师姐束手无策,血衣星辰还有另一面禁区,有更多的前辈高人。
自己的主人,绝不会任由他的奴儿身陷未知的险境!
顾清欢是个很奇怪的人。
她分辨幻境的方法很是特殊,却也很是痴傻。
她不需要去查验自己的存在,不需要担忧自己的生机,只是依靠对主人交付生死的信念,便能用另一种荒诞的目光看待周遭的一切。
不知不觉间。
天地间有了晦暗的光影。
一双暗金色泽的眸子,带着无尽的冷冽与威严,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顾清欢见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长发纷飞乱舞,穿着月白素裙,腰间丝带轻盈荡漾。
手中还持握着一杆长枪,满目疑惑的自黑暗中临近了身前……
清欢望着这个女人,眸中显露几分意外与不解。
而对方,也同样是缓缓蹙起了眉头,以手中银枪遥指着她的脖颈,冷漠道:“你是谁?”
一瞬间。
顾清欢只觉得天旋地转,神志都开始阵阵恍惚。
面前的女人她最是熟悉不过……
那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