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禾微微颔首:“纤凝是我司幽之人,你也可常来玄机阁做客。”
听到对方的荒谬言语,陈长生竟也不觉得奇怪,仿佛本就应当如此一般。
纤凝只是筑基修为,而自己即将化神,哪有师父跟着徒弟沾光的道理?
但今天,他还真就沾光了。
甚至没由来的心生庆幸,但又不得不考虑自己是否应离开楚国……
陈长生与秦楚欣对视一眼,低声开口问询:“娘娘司幽香火之事,可需长生剑与乾元寒冰退避?”
司禾神情平淡,静静的审视着眼前两人,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凝重。
她侧目接过清欢递来的茶水,慢饮之后轻笑出声:“陈掌门不是已经予我司幽四郡之地?”
陈长生恭敬道:“只怕长生剑名声稍显,会耽误了司幽香火事宜。”
他虽然言语卑微,但却已经问出了此行最关键的问题。
司幽宗到底对楚国是什么态度,对长生剑与乾元宫又是什么态度?
如果有所冲突,那自己和楚欣趁早离开才好,宗门又不是不能迁离永宁州……
但他们却又不愿就此离去,司幽娘娘曾于贺阳山白马寺做客,而且赵庆一家又皆是玉京修士,那娘娘显然是和玉京星阙没有冲突的。
既如此,岂非是另外一道他人难以触及的机缘?
这可是能够与兰庆集分庭抗礼的存在,司幽香火也必不会局限于一城一郡……
司禾缓缓摇头,随意开口言语:“司幽只要凡俗,你们各自随意便好。”
秦楚欣心思暗动,柔声笑着试探:“既如此,日后司幽疆域无界,乾元寒冰倒是成了司幽之属的宗门,楚欣喜不自禁。”
司禾烟眉轻挑,含笑与秦楚欣对视:“你的宗门在楚国与在司幽并无区别,何喜之有?”
女子美眸荡漾,亲昵打趣道:“能与娘娘更近一些,自是当喜。”
……
赵庆伏在栏杆上,暗自琢磨着楚国这两位大佬的心思,是打算帮着司幽搞搞香火?
还是单纯挂个名头表示友好交流和平共处……
至于直接投奔司幽宗,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这些个玉京修士精明的很,顶多也就是毕恭毕敬的过过场面帮帮忙,能蹭点儿好处就蹭点儿,蹭不到也算混个脸熟。
都是几百年的狐狸精,在没有搞明白司禾的手段与来历之前,是根本不会随便下注的。
脑海中阴华轻荡:“狐狸精?”
赵庆:……
司禾目光掠过刘子敬,直接看向白婉秋轻笑道:“柠儿最近准备了不少花露奇珍,调制芳香倒也分外有趣。”
白婉秋笑吟吟道:“司幽已有刘道友驻守血衣,婉秋日后也会常来寻红柠游逛。”
“好。”女子语气罕见多了几分柔和,她白发微荡随意起身迈步,对刘子敬微微颔首,便算是与他交流过了。
刘子敬倒是真没什么好交流的,这位楚国的血衣驻守,可谓是司幽宗为数不多的铁杆粉丝。
他本就与陆青不和,也一直都在护持着赵庆,而且又是一个无宗无派的闲客,司幽初立之时,他便已经来到寿云山下留驻。
早年赵庆青龙入命,遥指永宁血子之位,刘子敬难免对此抱有幻想,对他们一家都颇为照拂,如今却不知不觉间搭上了另一艘快船。
“可还有什么疑惑之处?”白发妖神的幽幽冷眸扫过五人,纤手随意握起白婉秋身前精巧的茶盏,朱唇轻含一饮而尽。
秦楚欣眼底的犹疑之色隐去,认真言语道:“我等本也没有任何疑惑,此行特来观礼司幽,祝贺一番永宁血子尘埃落定,再者……”
她如玉葱指缓缓梳理身前青丝,巧笑嫣然:“楚国突兀多了一位娘娘,怎能不心生好奇?”
“便也就趁此机会前来拜见。”
司禾黛眉一挑,含笑再次扫过五人,轻声道:“仅仅只是见面观望一二?”
陈长生沉默不语,秦楚欣柔柔点头,还是刘子敬说笑言语道:“这城西的玄机阁,我与婉秋早些日子便见到了,只可惜未能入内,如今至此一观倒真是另有玄机。”
陈长生这才恍然反应过来,他们一行是空手来的……不过他们也确实没有想过要给司幽娘娘带什么礼物,甚至还想从娘娘这里蹭点儿好处。
秦楚欣美眸荡起涟漪,轻缓迈步自古朴的置物架上拾起一方玄青木盒,施展神识秘法细细端详片刻。
而后娇笑开口:“这灵犀木能够隔断神识,可多是用来炼器入药,以置物容器的样式出现……楚欣还是第一次见,倒真是有些好奇了。”
好奇就对了,掏兜儿吧。
……赵庆伏在栏杆那边暗自腹诽,跟司禾随便吐槽着。
司禾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喜欢便带上一些离开,其中倒是并无什么珍贵法门灵宝,只是本座闲暇时捉弄商客的玩物。”
赵庆:???
“装逼上瘾?”
司禾沉默一瞬,暗自回应道:“你装你也上。”
程岳也拿起一方玄青木盒查看,轻轻叹息一声:“还以为其中暗藏了娘娘那不同于玉京星阙的手段,倒是可惜。”
白发女子莞尔一笑:“那便留一道手段,予你们闲暇之时思索推演。”
此言一出,三位元婴修士皆尽绷起心神,浩瀚的神识瞬间封锁此地,并不自觉向着秦楚欣的神识靠拢,只怕遗漏什么奇门妙法。
他们倒真想见一见这位司幽娘娘的手段,即便是学不会,但也能够窥测一二实力。
只见这位司幽的娘娘藕臂轻抬,额间有一丝白发飘落,被纤纤玉手轻缓托起。
但她身上却并无元神与灵力的压迫传出,似乎没有打算动用什么妙法。
秦楚欣三人不明所以,不由更为凝重了三分。
司禾玉手微拢虚握,而后抬眸遥望远空,玄机阁中诸多修士也随之望去。
那一丝白发飘飘摇摇,凭虚飞渡,转瞬间便出现在了寿云山南……
恰有陆牛乡野的老迈妇人于溪畔浣衣,也不知怎的,她原本颤巍巍的臂膀竟开始有力,昏花的老眼似又能够清晰视物,此刻正难以置信的抬起白生生的藕臂查验,任由褪色衣物被溪水裹挟而去,再不复返。
天地间的画面似是定格,风息云静。
纤柔细弱的白发犹如被人挥动,盈盈斩向了溪畔的老妪……以及她身后的乡野与山沼。
刹那之间,青山褪尽黛色,潺潺溪水断绝,沼地干涸走兽消亡。
整片山沼似是失去了百年风华,宛若被人遗忘在岁月中的画卷。
秋风又来,搅碎了早已腐朽的枯枝与落叶,化作风尘拂过苍灰色泽的兽骨,天地间蒙上了一层黯淡轻纱,幽寂而苍凉。
青雉少女穿着满是补丁的旧衣,在陌生的山野间怔神良久,水润的眸子缓缓闭阖,一抹怅然与释怀浮现于白皙俏颜之上……似是欣然迎接着自己生命的结束。
丁巳年,秋。
陆牛乡野有陈氏浣衣,朝出老态龙钟,暮归青丝飞扬。
莺声燕语诉说山野奇景,乡民攸然而往。
有县中司幽仙客同寻,满目震撼不明所以,也只能胡言捏造,说是……娘娘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