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川涧。
寒风透过窗扇,掀起了小姨额前的一缕发丝。
听赵庆讲完红柠的事情之后,她只觉得脸上的血肉有些发紧,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司禾依旧没有与你传递心念吗?”
她看着眼前的诸多物件。
楚氏的国印、天香的花种、白玉的传承、碎星的彩证,还有……散落满地的玉简。
“没有。”
赵庆深深叹了口气。
方才他在给小姨讲述红柠的心意。
由于姝月和清欢已经看过直播了,故而跟着司禾去看回放……便中断了心念传递,到现在过去两个时辰,都还没有任何动静。
他脑海中的阴华也变得沉寂,如果不是知道她们在看片,赵庆甚至以为寿云山被人夷平了。
“主人?”
“爹?”
“禾?”
以往活跃的阴华依旧沉寂,没有任何动静。
另一边……
白发女子负手而立,一双妖异的眸子眯起,遥望远空的无尽云霞。
她幽幽自语道:“确实被夷平了……”
王姝月一双明眸之中再无任何光彩,她默默取出了一枚传讯玉。
这是一枚收在身边十多年,从未使用过的传讯玉——是晓怡的那枚。
以往不需要使用。
毕竟晓怡大多时候都陪在身边,即便是偶尔随同夫君出行,也只需要给夫君传讯便好。
但如今……
她摩挲着手中温润的玉片,微微侧目看向了清欢。
·
“红柠从何处取到的白玉传承?”小姨美眸微凝,轻声疑惑。
“或许是与她这些年在中州的际遇有关。”
赵庆如此猜测。
他原本还惦记着问问红柠,但是被搞破防之后,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这种问题……
红柠很早以前就是他的女人了。
他却不知道红柠这些年在中州的过得怎么样,不知道她在哪里修行,不知道她何时突破的筑基后期……
以前他还会觉得红柠心眼那么多,自己根本照顾不上。
亦或是他有时传讯问问近况,红柠也很少回复,只是间歇性的聊两句,以示平安。
这么多年,赵庆一直以为红柠在意自己,是因为机缘巧合之下有过一场露水情缘,他甚至还很是感激这个世界的淳朴。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女人?
睡一下人家就惦记自己这么多年。
当年北漠上空那道漂浮的杏黄小舟,传出的幽婉笛声……他以为那是两个人的开始,却从未发觉那是故事的结束。
“红柠的问题,你有答案吗?”
周晓怡没再紧握丈夫的手腕,而是与他对坐,一如当年初见之时两人下棋的模样。
甚至眸中的冷意比当年更盛了三分。
赵庆静静看着小姨的双眸,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负了红柠。
他很想说自己当年哪知道红柠是那样的人!?
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睡了人家。
挨打要立正,他没有丝毫怨言。
“你将她当做过道侣吗?”
“何时对她动的心念?”
“午夜梦回念起过她吗?”
“她留给你的纱衣与木琴,可还在身边?”
周晓怡幽幽低语,一边询问着,一边从自己灵戒之中取出了木琴与一件鹅黄纱衣……
除此之外,还有一面偌大的铜镜,整齐堆叠的曲谱书册与六瓶香露,以及诸多女子的闺中饰物。
色泽依旧鲜红的口脂,被清洗干干净净的眉笔……花钿、额黄、胭脂、黛粉。
她将所有的物品安稳摆置,轻轻抬眸道:“灵舟小阁之中的物件,我一直为你收着,只怕你哪一天留下遗憾。”
“但……”
“你是何时对她动的情?”
赵庆双眸微阖,深深呼吸之间陷入了沉默。
“赵庆。”
周晓怡直呼其名,清冽的眸光渐渐变得暗淡。
“她不属于你。”
“她属于那些真正想要与她结发成侣之人。”
“她应该为别人生儿育女,与别人夜夜笙歌,将自己托付给真正在意她的人。”
“你是我的男人,我愿意奉红柠为姐姐迎进家门。”
“但我男人不能是一个戏耍女人的混账!”
“不要折磨红柠了……让她走吧。”
周晓怡声色俱厉,耳畔的发丝微微荡漾,她一双冷眸紧紧盯着赵庆,似是突然觉得有些失望。
静室之中一时陷入死寂。
窗外的寒风呜咽着,咆哮着。
桌案上偌大的铜镜映着冰天雪地中最后一抹暖阳。
“阿爹。”
小姨缓缓闭上了双
眼,轻柔道:“不要因为一己私欲……去毁灭红柠的人生。”
“你娶多少女人我都不会在意。”
“只要你真心诚意宠爱她们,咱们的家还在就好。”
“你不想让红柠与他人结侣……凭什么?”
“凭你对她呵护有加,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爱着?”
“还是你对她朝思暮想,时刻挂牵?”
“亦或……你只是不想自己碰过的女人,再与他人缠绵悱恻。”
她缓缓起身,迈步走到赵庆身边坐下,轻伏在他肩头低语。
“爹爹……”
“你认真思虑一番,我不想看着你变成……周宗良。”
稍显冰凉的纤手握紧,与男人十指相扣,而后掰过了他的脸颊。
赵庆缓缓睁开了双眼。
看着眼前熟悉的容颜,一时有些失神。
小姨从来没有这么怼过他,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却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女子柔声笑道:“你若是喜她爱她,我为你将她留下。”
“你若只是愧悔内疚,咱们两人就此离开,自行去寻梁卿如何?”
“你本就是打算独自而来,如今有我陪着也足够了。”
“你对清欢的爱意,即便是给她分毫,她当年都不会离开楚国……”
“她为你付出这么多,只是想要替你分担,享受这般行径,并非是想要看你愧疚痛心。”
“她想要的是……你怜她爱她,以心换心,共赴余生。”
赵庆看着眼前柔和的笑颜,心绪难以平静。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
小姨听了红柠的事,竟然直接跑到了红柠的战壕里。
明明在家的时候,还和姝月骂的人家体无完肤……
自己喜欢红柠吗?
一瞬间,脑海中电光划过。
方才红柠好像也问过类似的言语。
你之前与我同行相处……是否愉悦?
此刻,赵庆突然像是开窍了一般,竟觉得自己又能斗得过红柠了。
准确的说,是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红柠好像一直都在问,一直都在比。
我与纤凝相比如何?
我与傀儡相比如何?
你为何不倚在纤凝身上?
特么的有道理啊!
我为什么不贴在洛纤凝身上!?
为什么要一直跟红柠并肩?
为什么跟司禾暗地里开黄腔,也是抓着红柠编排?
赵庆心绪渐渐绷紧,双眸之中闪过光亮,对上小姨的双眼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