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64章(第2页)

 暮晚摇慵懒的声音从车中传来:“今日制考?”


 言尚:“是。”


 然后车帘一下子拉开,暮晚摇看向车外,恰逢言尚抬头。


 少年郎立在车外,青色大袖垂地。清瘦身形让他显得几分意气风流,衬得他眉目如墨,气质如玉如竹,通透玲珑。


 暮晚摇看得清清楚楚,看到他扬起眼上的每一根睫毛,他鬓角的每一滴沾着的初冬清露。


 风采如此。


 而言尚也看着她,看到如同一团明亮无比的红跃入自己眼中。她趴在车窗上,微微勾眼,圆如猫儿的眼中,带点儿媚,带点儿清。她这般趴在窗口看人,他如同被扔入一团艳艳红色梦中。


 她的艳丽,将周围一切衬得寡淡无趣。


 二人静静看着对方。


 两月时间后,第一次看到对方。


 暮晚摇姿态闲适地趴在窗上,却觉得自己的手心已经满是汗;言尚立在下方仰望她,制考都不能让他激动的心跳,这会儿快得好似不属于他。


 半晌,他先回了神,垂下眼,不敢再多看她,怕自己露出窘态被周围人察觉。


 言尚低声:“今日出门时能见到殿下,我很高兴。”


 暮晚摇一言不发,刷地一下放下帘子,将两个世界隔绝开了。


 马车周围的侍女和卫士向言二郎流露一个同情的目光,无声地用目光告诉言二郎,公主就是这般脾气大的人,不理会他也没什么。


 言尚不语,竟看车马缓出巷子,与他擦肩。


 马车即将与他擦肩时,车中传来一声只有他二人听得到的懒声:“准你高兴。”


 言尚蓦地抬头看向那从他面前驶过的马车,他目光明亮,感觉到了一丝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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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晚摇心神不宁。


 言尚去吏部参加制考,韦树也一起去了。她一直挂心着这件事,一整日都没法在东宫好好听大臣们说什么。


 她终是坐不住,下午的时候就推说自己身体不适,回了公主府。


 暮晚摇便在公主府中等着消息,一杯又一杯地喝水。只觉得她大约比他还紧张。


 由不得她不胡思乱想。


 因为制考就是比科考难啊。那么多像韦树一样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与言尚一同考试,言尚那水平,真的能行么?他读了半年书,真的有用么?他连之前的州考都应付不了……现在的制考,真的不会让他头大?


 暮晚摇咬唇唇,怨恼言尚为何不是大才子。


 他要是才华横溢,她就不用这般担心了。


 暮晚摇坐在正堂一边喝水一边等结果,天边传来闷闷冬雷声,这真让她觉得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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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尚那边倒还好。


 这一次的考试,对他来说比上次其实容易。上一次的诗赋,尽是他不擅长的;这一次要考的多了,他反而没那般没底了。


 何况这一次的考试,开始问策政治。


 有了问策这样的试题,对言尚来说,就容易很多。


 吏部尚书、吏部侍郎等人,都亲自来看他们这些人的考试。整个堂中静谧无声,偶尔听到天边闷雷声。


 制考要考两日。


 这是第一日,他们今夜会宿在皇城,明日再考一次,后日便会出结果。迅疾程度,比之前的科考快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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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文吉在北里睡了一整日,傍晚时,楼里的胭脂酒香,将头痛欲裂的他吵醒。


 刘文吉摇摇晃晃地起身去更了衣,之后又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一个人喝闷酒。


 他整日在这里,这家花楼的娘子们已经习惯他,知道他就是要喝酒、也不要人伺候。这位郎君生得这么俊,但整日醉酒,一看便是为情所苦。风月场中的女郎们天生对这种专情郎君抱有好感,是以偷偷嘱咐人,不用赶这位郎君走。


 舞席千花妓,歌船五彩楼。


 灯火通亮之夜,名妓开始登台跳舞,楼上的各位娘子便依偎着各位郎君,开始醉生梦死的新一夜。


 刘文吉坐在他们中,耳边时时听到浪曲银词,他都仿若没听到一般,只喝着自己的酒。


 十来个郎君推推搡搡地从旁走过,声音极大,珠帘撞击声,娘子们跟去吆喝――


 “是张郎呀,张郎怎么好久不来了?”


 “可是最近户部繁忙啊?”


 “哎呀,那上峰也太坏了,竟不让郎君休息两日。郎君莫恼,今夜必让你放松。”


 那被唤张郎的年轻郎君哈哈大笑,身后跟着十几个巴结他、拥着他的人。他不屑至极,走过时看到刘文吉,也只是瞥了一眼,就随手抱过一个美娇娘来亲嘴儿。


 一位娘子柔柔地屈膝跪坐在刘文吉身边,替刘文吉倒酒,小声:“郎君,那位是户部郎中家中的十一郎,乃是贵人,您可不要去得罪。”


 刘文吉醉醺醺中,看她一眼,听她轻声细语,只觉得她如自己的春华一般温柔。他勉强笑一下,低声:“我如今得罪得起谁呢?放心,我不会出去的。”


 这位娘子叹口气,心怜他,便坐在一旁倒酒照顾。


 刘文吉:“……你跟在我这里做什么?我不用娘子伺候,你且下去吧。”


 那位娘子哀求:“妾身才来这里不久,不愿去伺候那些腌 之人。请郎君怜惜些我,让我留下伺候吧。”


 刘文吉心中想世间谁都不容易,便也不推脱了。


 嘻嘻哈哈的笑闹,乃是这里的常态。


 张郎多喝了两杯酒,醉醺醺中,坐在楼上不及进阁房,就开始对身边服侍的娘子动手动脚,对方假意推辞。不过是男女之间的游戏。张郎肆意间,忽然看到一位娘子坐在斜角,随意一瞥之下,见到一位美娇娘那般动人。


 张郎推开身边人,指着那位娘子:“把她给我弄来!”


 张郎身边的所有人顺着张郎的目光,看向那边。


 柔弱的娘子跪在刘文吉身边,正在为刘文吉倒酒,忽然有几个郎君向这边过来,分开两边,抓住她手臂,就将她提了起来。她惊慌之下尖叫,那几个郎君笑嘻嘻:“别叫别叫,张郎要你伺候呢!”


 娘子目中凄惶:“我不要,我不要……刘郎、刘郎救我呀!”


 她向刘文吉伸出手,刘文吉喝酒喝得正是大醉之时,女子长长的指甲划过他的手背,刺痛才让他回到现实,听到了女子凄惶的求助声。


 刘文吉侧头去看,见是方才陪自己坐在这里的娘子被几个郎君按压着拖走,那些郎君脸上带着心照不宣的色眯眯的笑容,娘子被拖在地,长发凌乱,衣帛裂开,撕出刺啦一声。


 娘子尖叫:“救我!救我!”


 她恳求的、含泪的、美丽的眼眸,带着哀求,看向刘文吉。


 刘文吉大脑轰地一下,就空白了。


 他好像一下子看到了含着泪望着他、却总是不语的春华。


 想到她那夜被拖上晋王的床时,是否也这样无助?她美丽的眼睛含泪看向晋王身边的人时,是否也这样哀求过人救她?


 悲苦的命运降落在她身上时,她是否绝望无比,是否……没有一人向她伸出援助的手?


 让她堕入深渊,让她一点点喘不上气,让她再也挣扎不出来那命运扑下的恶意陷阱……


 刘文吉脑海中,浮现暮晚摇冰冷的眼睛。


 她说:“会过去的。会忘了的。”


 刘文吉听到自己当时的声音,和自己现在的喃喃声重合在一起――“过不去,忘不掉。”


 至少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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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花楼二楼有人推翻了案,有少年趔趔趄趄地向那群嬉笑着的年轻郎君冲去。那少年郎君厉声:“放开她,放开她――”


 放开命运缚在她身上的枷锁!


 放开她柔弱无辜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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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文吉撞了过去,撞开那些嘻哈的年轻郎君,他蹲下将衣衫凌乱的陌生娘子抱在怀中。那个张郎本来已经抱着这个娘子要偷香了,骤然被撞开,惨叫一声,跌痛得额上一头冷汗。


 张郎暴怒:“竟敢跟我抢人?给我废了他――”


 “轰――”


 闷雷声在天,被烟柳之地的胭脂和歌舞声掩盖,楼中已经混乱。一群年轻人扑向刘文吉,刘文吉将陌生娘子护在自己身下,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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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声在天。


 半夜时候,丹阳公主府的门被敲开。


 暮晚摇半夜被人敲门声吵醒,一时以为是言尚那里出了事,急急忙忙起夜出去。


 她推开门,两个自己曾派去照顾刘文吉的小厮一身血水、一身泥污地跪在廊下,哭着仰脸:“殿下,不好了,我们没有照顾好刘郎。


 “刘郎被、被……废成阉人了。”


 暮晚摇茫然地听两个小厮哭着说了两遍,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趔趄后退两步,脸色一下子苍白,褪去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