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六十二章 捉鼠


 有个说法。

 所谓法术,即是以自身的精神或行动去影响、干涉自然万物。

 若如此,耕种是法术,建造是法术,言语是法术,金钱也是法术,且是种威力绝伦、立竿见影的法术。

 四月十九日,官府布下重赏,令王六指游街夸功,使得满城欢动。当夜,有十九头妖魔作乱,为李长安候得一头,余者因城中厉行宵禁,各家青壮严守门户,相互援助,妖怪悉数被击退,死者寥寥。

 四月二十日,妖魔再度于夜中吃人,有山民猎户在城中设下陷阱,捕捉得妖魔一头,官府予以重赏。

 四月二十一日,有王六指等人组织城中恶少年,夜里结队捕杀妖魔。凡有所得,皆予重赏。

 ……

 四月二十九日,市民闻妖则喜,竟相逐杀。

 水月观。

 后山山腹深处。

 血肉模糊的郎中被大铁钩子挂在石壁上,当面,薄子瑜把上述内容照本宣科念完。

 “听清了么?你那些妖子魔孙不消半旬,就得被捕杀一空!你若识趣,就赶紧把该交代的交代了,免得每日受这扒皮抽筋之苦。”

 薄子瑜笑来洋洋洒洒,把手里的册子抖得哗哗作响。

 可饶是他笑得嘴都要僵了,换来的,却只有妖怪头子——郎中的一声:

 “呲。”

 蔑笑而已。

 捕快脸上的灿烂迅速阴沉下来,抓起了旁边沾了水的皮鞭。

 片刻后。

 薄子瑜怒气冲冲出了山洞。

 洞口不远,某个石墩子上,李长安与冯翀正在吃酒。

 他一屁(和谐)股坐进席来,端起个酒碗,咕噜噜就往肚皮里灌。

 李长安一挑眉。

 “它说了啥?”

 “屁都没一个!”

 薄子瑜满脸晦气。

 城中的情形当然不似他口中那般乐观。

 官府的银弹攻势固然挑起了潇水人的积极性,但毕竟是杀妖怪,不是捉鸡撵狗,每逢妖魔夜出,城内必有死伤,只不过财帛动人心,闪闪银光一时迷眼,使人瞧不见死者淌下的血泪罢了。

 更何况,十天下来,虽然捕杀了几头妖魔,但对其如何潜藏?潜藏在何处?妖疫能否治愈?这些个关键问题,仍是一无所得,反而还搞出了许多意料之外的麻烦。

 譬如某些团伙,因为争抢妖怪发生械斗;某商人诬陷同行是妖,借机打砸同行店铺;一些长舌妇人捕得些风言风语,就敢来衙门邀赏……如是等等,弄得薄子瑜不胜其烦。

 躲在山中的冯翀也没能独善其身。

 为保家或是捕妖,常有人上山求符。

 他最初还来着不拒,可求符的却越来越多,直到他发现,他一天就是别的事儿一律不干,光是用来画符,都满足不了大众的需要。

 他干脆闭门不出,谁想那些求符而不得的人,竟然打起了观中用来布置法阵的符箓的注意,一时间,水月观内频频失窃。

 李长安甚至听说,城中还有了买卖符箓的黑市,一张符箓比银子还好使,某些缺德冒烟的,已然搞起了山寨产品。

 至于李道士自个儿,他常在城中守夜,当然也少不了这些糟心事。

 平日上街,总有人凑上来,用五花八门的方式向他打探,哪儿有妖怪,或是邀他合作捕妖。

 而就在昨夜,他撞见一头妖怪踪迹,还没撵上,一帮子“捉妖人”就先冒了出来,都是夫妻档,男的负责围捕妖怪,女的负责清场堵路,说些什么“妖怪是咱们先瞧见的”、“出家人还抢什么银子”之类的话,结果那妖怪是个厉害角色,就这么一耽搁,这帮女人泰半都成了寡(和谐)妇。

 总而言之,尽是狗屁倒灶。

 一连劳累了数日,好不容易挤出闲暇,李长安可不想被这些破事儿坏了心情。

 他为薄子瑜、冯翀一一倒满酒碗。

 迎着山林冷风。

 “满饮。”

 …………

 是夜。

 某粮铺后院仓房。

 黑灯瞎火里埋伏着十来条汉子。

 或许是旮旯里蹲得手脚发麻,也或许被蚊子叮得蛋疼,一个声音突兀响起,透着不耐烦。

 “潘掌柜的,真有妖怪半夜钻你这仓房?”

 另一个声音当即反驳:“亲眼所见,哪儿能是假?”

 “这就怪了!满街的人(和谐)肉不吃,偏偏来偷你这点陈谷烂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