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琉璃 作品

79. 第79章 动机 模仿吾妹赵嫣的字……

    一夜未眠, 闻人蔺脸上半点倦怠也无。
 

    见赵嫣怔怔,他敛了笑意,凑近些。
 

    “吓着了鼻尖都红了。”
 

    闻人蔺朝赵嫣伸出一手, 稍一带力,轻松将她从石阶上拽起。
 

    “没,大概风吹的。”
 

    赵嫣露出个笑, 柔软的指尖从他掌心划过, 而后掩饰般低头, 拍了拍斗篷上沾染的尘灰。
 

    凌晨时分, 残星未陨,天际一线晦暗的蓝白。
 

    闻人蔺身高腿长,即便闲庭信步亦有种说不出的凌寒之势。他腰间那枚略显粗糙的玉佩微微晃动,刻意放慢脚步, 与赵嫣比肩而行。
 

    赵嫣走在他身边, 只觉宫道上的凛风都被尽数遮挡, 沉稳而可靠。
 

    “你和父皇说什么了”她问。
 

    闻人蔺嘴角提了提。
 

    魏琰擅度人心, 临头还不忘扎下一根刺。闻人蔺自然不会傻到以为皇帝单独留下他, 是真的想听他这位“遗孤”对御审的看法。皇帝只是想问清楚,这背后有无他在推波助澜。
 

    所以, 他只回答了一句“臣信陛下会给天下一个交代,全凭陛下圣裁。”
 

    “就这”
 

    “就这。”
 

    “我还以为你定会趁热打铁, 让父皇定下魏琰死罪呢。”
 

    赵嫣揣摩着,又道, “我说怎么一直查不到那名婢女的下落, 原是落在你的手里。”
 

    闻人蔺似笑非笑“等殿下想明白其间始末,那婢女恐早成了一具枯骨了。”
 

    “也是。”
 

    赵嫣有些挫败,自己拼尽全力才能想通的难题, 于闻人蔺而言不过易如反掌。
 

    她没有追问闻人蔺,为何不提前告诉她证人在他手中,为何不将计划和盘托出,再一手遮天替她荡平荆棘
 

    有时赵嫣觉得,闻人蔺是理解她的。
 

    真相要自己探索,血仇要自己肃清。闻人蔺教她强大起来的方法,提醒她如何自保反击,以深沉的注视,陪伴她跌撞前行,却不会将她视作笼中鸟雀、以关切之名行禁锢之事。
 

    两人有各自的目标,或短暂交集,或背道而驰,虽然走得艰难些,但赵嫣觉得踏实。
 

    闻人蔺见赵嫣拢着袖子或展眉或凝思,神情灵动,不由失笑。
 

    “殿下也不必自惭。东宫危若朝露,殿下回京一年,能走到今天这步已是十分不错。”
 

    他抬手,自然而然地按了按赵嫣的发顶,“以后即便本王不在,殿下亦能自保。”
 

    明明是纵容夸赞的语气,赵嫣却听得不是那么开心。
 

    “对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
 

    “舅舅当年做的事,太傅为何选择今夜才挑破”
 

    难道仅仅因为她做出了反击,两人目标一致,闻人蔺才顺水推舟将舅舅一军吗
 

    闻人蔺停住脚步,垂眸望向赵嫣。
 

    漆眸在夜色下深若寒潭,泛着浅淡的冷光,但他的嗓音甚是轻和“因为本王想要的,不只是他的性命。如今天时地利,自然不想再等了。”
 

    赵嫣下意识道“那太傅想要什么呢”
 

    闻人蔺没有回答,目光扫向宫门外停着的轿辇,笑道“殿下回去好生睡一觉,眼底都熬青了。”
 

    赵嫣下意识摸了摸眼下。
 

    为了应付这场迎冬郊祀,她前夜绷着精神未曾睡好,昨晚又熬了一宿,的确快撑到极限,脑袋宛若锤凿般隐隐作痛。
 

    “那你呢”她轻声问。
 

    “本王先送殿下回东宫。”闻人蔺回答。
 

    赵嫣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垂下眼笑了声“好。”
 

    回到东宫,赵嫣整个人宛若漂浮般疲乏无力,简单洗漱一番,便解了斗篷随手一丢,歪身倒在榻上,扯过被角随意一盖。
 

    闻人蔺走过去,弯腰给她脱了靴履,听她困顿的声音含混传来“舅舅没有招供,我怀疑他还有什么招数。譬如拖到父皇圣寿,大赦天下之时”
 

    她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小,眼皮都困得粘在一块儿了,还有精神想这些。
 

    闻人蔺以掌托着她的双足塞入被褥中,替她慢慢掖了掖被角,方撑着榻沿俯身道,“放心,人言剐之,刀尚未出鞘。本王这样的恶人,怎会让仇者死得轻松。”
 

    赵嫣意识昏沉,无力思索他话中深意,只隐约觉得闻人蔺大概还未拿出最后的底牌。
 

    她下意识往床榻里头挪了挪,让出一半被子,让闻人蔺也躺下歇会。
 

    闻人蔺顺势坐在榻边,就见一双手臂藤蔓般缠上,拥住了他革带冰冷的矫健腰肢,甚至还贴得更近些,自顾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吸很快绵长起来。
 

    闻人蔺凝望侧蜷在身边的柔软身形,视线从她眼角的泪痣到绯色的唇,眸中晕着缱绻的暖意。
 

    他抬指摩挲她的鬓角,俯身以唇轻吻那片耳尖,悠然低语“睡吧。”
 

    赵嫣直至几日后,才明白闻人蔺那句“人言剐之”是何意思。
 

    宁阳侯魏琰因私怨残害闻人苍,间接导致雁落关近十万将士惨死之事不胫而走,一时举国震惊,民怨四起。
 

    先是曾与闻人家交好的霍锋等武将请命彻查,继而以明德馆为首的年轻儒生们亦振臂高呼,紧接着无数战殁将士的遗属自发从各地赶来京城。
 

    宫外万人静跪,上至八十老者,下至垂髫小儿,无一不身披缟素,相搀跪于宫门外,为那以尸骨筑墙、宁死不降的十万英灵讨要说法。
 

    此案愈演愈烈,民意如水,稍一动荡便是狂澜大浪。
 

    一封封奏折纷至沓来,飞页如雪,皇帝已经连着数夜未曾安寝,迫于民怨不得不加快刑部审问的进程。
 

    四日内提审三次,几乎没有给魏琰留下任何斡旋的余地。
 

    或许他也清楚,走到这一步,皇帝只能用他的性命平息民愤,给天下一个交代。
 

    今晨赵嫣醒来,就听孤星前来禀告,说宁阳侯府的大门已经被愤怒的百姓泼了狗血和烂菜叶,连石狮子都被砸毁,一片狼藉。
 

    孤星道“卑职担心,此事会牵连到殿下身上。”
 

    孤星的担忧是多余的。“太子”亦是魏琰一案的受害人之一,民间非但不曾迁怒于东宫,反而夸太子大义灭亲、英明神武。
 

    眼下唯一的问题是,魏琰的供词中始终没提及以冒名信毒害太子之事。
 

    赵嫣忖量许久,决定亲自走一趟刑部天牢。
 

    朔风冷冽,冬阳黯淡,枯枝在宫墙上投下一片张牙舞爪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