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一大群人几乎能从眼眶里溢出来的怀疑,姚鹏举努力端住自己不破功笑场。
于是,众人就看见那位相貌堂堂的年轻钦差一脸沉着地说:“当然,仅仅如此,自然是不够的。”
果然!
有工匠默默垂泪道:“百家衣太过廉价,若要讨得那血修罗大发慈悲,还不如我等倾家荡产集中银子,给他女儿打一个巨大的长命锁呢!”
姚鹏举差点就没绷住笑出来,他努力地板着脸:“莫要胡说八道,世子从不缺钱,岂会见钱眼看?百家衣之贵重,在于其吉祥的兆头。”
“我的意思是,仅仅是百家衣还是不够说服世子的,”姚鹏举说,“我再拖延一些时间,你们去缝补百家衣,我则去信都城,力求能保住尔等性命。”
“大人要如何做?可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吗?”
顿了顿,提问之人又补充道:“除了缝制百家衣之外。”
姚鹏举摇了摇头,大气凌然道:“此事你们帮不上忙,我自尽力即可。我去信皇都说明情况,若能请得皇帝陛下与皇后殿下、谢太师、我祖父,以及太子一皇子小国舅……”
“还有楚王与楚王妃和世子妃等人,集体来信相劝世子,想必世子会回心转意的。”
什么叫人多力量大,这就是!
一听姚鹏举要为他们如此尽心尽力,要求那么多人,简直就是顶级官场版本的“求爷爷告奶奶”了,也不知道要损耗多少人情,众人都感动哭了。
他们欢喜地互相扶持着,真心实意地给姚鹏举邦邦磕头,感谢钦差大老爷的真诚付出!
******
另一头,接到了八百里加急信件的湛兮:“……”
他来来回回将此信看了又看,最后无语地闭眼——
好家伙,这俩狗东西,这是直接跨越山海,算计到他头顶上来了。
翌日,杨锏等人都受到湛兮的邀请,来英国公府赴湛兮的八珍之宴。
八珍宴,便是所谓的“周八珍”,即《周礼·天官·膳夫》所记载的“珍用八物”。
这所谓的“八物”,分别是淳熬、淳母、炮豚、炮牂、捣珍、渍、熬和肝膋,好吃肯定比不得后世那能叫味蕾爆炸的大工业产物,但胜在新鲜与难得,以及它在传统上的地位。
筵席之上,湛兮拿出了姚鹏举给自己写的信,传递给他们看。
太子和一皇子没有接,只是道:“我们都收到了姚鹏举寄来的类似的信。”
倒是杨锏、沈奎、上官无病等人,好奇地互相传阅了起来。
湛兮哼笑一声,指了指他们手中的信,说道:“瞧见了没有,滔天的恶名,世人的恐惧,也是一种资源。”
甚至可以算是一种稀缺资源,极其稀缺的资源。
姚鹏举和李问真就将这玩意儿利用到了极致,被李问真威慑的人,甚至不敢诞生怨恨,好似他的凶残与自己不敢反抗、只能顺从的畏惧,都是最理所当然的。
在场的众人,包括一皇子和太子,还有杨锏和上官无病,沈奎等人,都表示做戏做全套,他们也以树人书院学子联合的名义,给李问真写上那么一封信。
湛兮暗中叹息了一声,狗东西们,我只能再帮这一点点忙了,把树人书院的学子们拉上战船。
让大家伙给李问真搭的台阶“豪华”到能他爹的跑千军万马,够不够牛犇!
湛兮甚至连纸笔都给准备好了,杨锏等人便直接在现场开写。
沈奎还摩挲着下巴道:“要不要我回去,叫我阿耶也给楚王世子写一封信?”
湛兮面无表情地点头:“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收集好了众人的信笺后,湛兮自个儿晚上才提笔回信。
他信中的内容,则与他人略有不同之处,除了劝诫李问真莫要滥造杀孽,得饶人处且饶人之外,湛兮还特意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死罪难免活罪难逃,且令这些负罪之人举家搬迁,居于坝下,时时巡视,世代守护堤坝。”
除此之外,湛兮还叫人运了一批大米到其处,姚鹏举说徭役们为了看戏,都有些推脱不肯回地方的意思,既如此,干脆送他们一点好处吧。
大雍征召徭役,是不用给百姓付钱两的,这是他们身为大雍子民应尽的义务,服徭役期间,朝廷也只是提供食宿罢了。
湛兮私下觉得自然是“以工代赈”之类的做法要更加妥当,也更能激发积极性,但时机还不到,既如此,略表心意,也能叫徭役们因这“意外之喜”而惊喜万分。
******
头顶悬挂狗头铡的府兵和工匠疯狂发起号召,于是他们的亲朋好友们都在四处奔走。
他们到处找那些姓“刘”(留)、“陈”(成)等“好姓”的人家,讨要一块旧布,言说了是要给世子之爱女缝制百家衣的。
被问询到的人家,没有不给的。
也有机灵的妇人,求到了一些“长寿”人家,“有福”人家家中……
他们这种大规模的行动,实在是感人肺腑,不少事不关己的人,还有那些因为钦差大老爷和世子大人不差钱,私下还在每天提供窝窝头,为了多白吃几l天的窝窝头和看戏,而选择留在此处的徭役们,也跟着一块儿帮起忙来了。
找颜色鲜艳的旧布料,又洗好晾晒好,再烫平,还要按照颜色的深浅细心搭配,求来了当地最好的绣娘思考着要如何缝制……
也有人求到了当地的道观寺庙中,已求得了观主的同意,将会供奉这集中万民祈愿的百家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