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如同一片被淡墨渲染开来的宣纸。
就在这样一个沉静的阴天里,郑元照被“请”到了英国公府。
湛兮:“……”
湛兮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位“诗中仙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开口说什么……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太狼狈了!
恐怕终其一生,郑元照都没有那么狼狈过。
在湛兮的认知中,大雍的王公贵族中的男性,可都是非常在意自己的形象的。
俗称就是臭美,因为外在形象在礼仪的规则范围内,所以他们是合理臭美、合法臭美,文人骚客尤甚。
而现在的郑元照,那个堪称是臭美界扛把子的诗中小仙男,发冠歪了,额角有碎发飘散,对襟没对齐,脸色苍白,神情怨愤……搁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天里,他看着活像是个从枯井里爬出来的怨鬼!
谁啊,谁去办的事,怎么办的事!?这是帮他和郑元照结死仇吧!?
最骚的是,还有个花容月貌的女子,一脸狗腿地凑近了湛兮,邀功道:“曹国舅大人,您快看呐,二十一把郑大公子给您请回来了!从打听到他的行踪,到堵住他,到把他带回来,我只花了十日!足足比原计划快了六天呢!”
郑元照听不得这些鬼话,一听,就感觉自己要怒发冲冠了,当然,他现在的状态也差不多了,当真是眼睛都会喷邪火一样,恨不得把在场的人都烧了!
湛兮不知道这个自称二十一的靡颜腻理的女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知道,不能让她再这样自由发挥下去了……
再继续下去,郑元照要是被气得气绝当场,他必然会悔不当初的!
于是,湛兮给田姑姑使了个眼神。
田姑姑立马笑盈盈地把这个二十一给哄住了,说要带她下去梳洗一番。
二十一见是湛兮的安排,根本不疑有他,开开心心地跟着田姑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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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之间,湛兮已经想到了应对之法。
“郑公子……”
只是,湛兮一开口,郑元照就给了他一个意思再明显不过的冷笑,还伴随一声生怕湛兮听不出来其恶劣心情的“呵呵”声。
湛兮:“……”
虽然不清楚不良人这一次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但事已至此,先忽悠过去吧……
啊不是,他的意思是,毕竟是他发布的任务,如今似乎出了一些差错,他当然得自己描补上去。
拿定了主意之后,湛兮就淡然地顶着郑元照讥诮又嘲讽的目光,一副光风霁月的君子模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抵给郑元照解释了一番。
“府中许多珍藏,若束之高阁,而不见天日,未尝不是一种浪费,”湛兮叹息着说,“恰逢我姐夫欲大兴文化,要在大雍各大城池新修藏书阁,以供天下读书人免费观书学习……”
“所以,我便寻思着要将府中的古籍字画都找出来,聊表心意。”
听到此处,郑元照的神色松动了不少:“若天下藏书阁能建成,自是功在千秋外代之事。”
见郑元照的态度缓和,湛兮心底暗笑,面上则不表,一副附和郑元照的模样,颔首道:“确实如此!不仅是我的府中的藏物,我外公也说要为此大雍文化的划时代伟大工程添砖加瓦……”
添上了谢灵云之后,郑元照果然更有兴趣了,甚至忍不住追问:“谢太师欲献何物?可是为藏书阁赋诗?”
湛兮但笑不答:“近来皇家书院开学事宜,外公焚膏油以继晷,我身为人孙,实在心疼他老人家的身体,如何能叫老人家为我而更劳碌呢?”
郑元照总觉得湛兮在忽悠他,但偏生湛兮的双眸一片清亮,神色全是真诚,毫无虚伪与躲闪,又让郑元照怀疑自己的判断,觉得是自己将他想得太坏了一些……
思来想去,郑元照只好顺着湛兮的意思,说道:“谢太师年事已高,小国舅的顾虑是为人晚辈者理所应当的。藏书阁既然尚未动工,那也不必着急让谢太师为此赋诗或捐献他物。”
“正是如此,还是郑公子善解人意。”
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将郑元照拉上了自己的思路与逻辑,湛兮便顺着缓缓解释:“但外公是要事在身,我则不同,外公可以稍缓一缓,我却应当抓紧时间才对,故而前些日子,我一直在整理府中藏物,可惜啊……”
说到此处,湛兮一脸失落地摇了摇头:“我生性疲懒,不爱诗书,竟一时之间无法判断诸多诗画古籍应当如何归类。”
郑元照听到此处,心念一动:“所以,曹国舅派人来请我,是为了叫我帮忙?”
“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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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开了之后,郑元照的态度就好了许多,臭脸都直接消失了,又变回了那个举止得宜、礼貌客气的大才子。
又听得湛兮说,因机缘巧合之下,与陈郡谢氏的那位琵琶大家谢瑛相识。
得知了湛兮的困境之后,谢瑛有意让谢氏族人能前来首先一观小国舅的藏物,已快马加鞭送信回了陈郡。
而湛兮恰好想起,似乎曾听郑元照的师弟云生月在某次偶然说过,郑元照似乎对谢氏的棋道高手谢姼格外关注。
谢姼沉迷于围棋,随长辈四海博弈,年已十九却不曾婚配,按谢氏对她的重视,留她到二十五也不是不行。
而郑元照呢,曾在谢姼十七岁那一年,勇敢挑战棋道巨擘青山老人,一老一少当街对弈时……惊鸿一瞥。
自此,人家入了他的眼,他丢了自己的心。
郑元照曾有过一个家族联姻的未婚妻,但可惜婚期将近时,他祖父母接连逝世,他一下子就要守孝多年。
可不是谁都是福利鸭杨锏的未婚妻,杨锏都多少岁了还没履行婚约,她也一直在安静地等待,总之郑元照的未婚妻没有等待,果断地另嫁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