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府的书房内,宁静之中,淡淡的墨香与静谧的尘埃在空气中漫舞。
谢灵云沉默了好一会儿L,他嗫嚅着似乎打算要说什么,但看着案牍上那厚厚一沓根本数不清有多少张的澄心堂纸,他又闭上了嘴巴。
“澄心堂”,乃是大雍紫微城内一处藏书之所。
由澄心堂的御用匠人精心特制出来的特殊用纸,即名“澄心堂纸”。澄心堂纸,便是宫廷御用之物。
因澄心堂纸色泽坚洁如玉,触感如蛋膜一般,照光可见细薄光润,被称之为天下第一纸,大雍文人皆以能得到帝王御赐澄心堂纸为荣。
当然,谢灵云的思绪如此飘忽,跟根源并非因此纸难得,而是因为——
金童子居然一次性地搬出了一大沓澄心堂纸,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他并非心血来潮,他是蓄谋已久!
该死的,这小兔崽子他是认真的啊!!!
顿时,谢灵云有一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谢灵云的沉默,震耳欲聋。
或许是感觉到了谢灵云对于一把年纪还要当签字工具人的抗拒,湛兮嘻嘻一笑,早有所料。
于是,湛兮给出了方案二。
“外公是觉得要签那么的字太累了吗?”湛兮一脸无辜又纯真地眨了眨眼,“天下人好不讲理,他们都总想着要外公您那千金难求的字画,却不体恤您年事已高,精力不足,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外公~~~”
谢灵云:“……”
谢灵云气得吹胡子瞪眼地伸手拍了拍那一沓澄心堂纸,手劲大到一堆纸都拍得砰砰作响,他一边拍,一边瞪大了眼睛瞅着湛兮。
言下之意便是——这就是你所谓的,你只会心疼外公!?外公有麒麟臂都挥不出那么多字来!
湛兮被老顽童无能狂怒的模样逗得差点笑喷,他的嘴角,有的时候,真的比AK都难压。
“咳咳咳,”湛兮努力忍住了不礼貌狂笑的冲动,“外公,我有个折中的办法,既可以让外公您轻省些,也能叫被我骗来……咳咳,我是说,也能叫被我‘请’来的谢氏一族满意,您要不要听听看?”
“你个小兔崽子!”谢灵云怒了,“这本便是你强加给老夫的工作,老夫难不成还得感谢你个崽子‘心疼~’外公找了个折中的办法吗!?”
湛兮本来还在强行忍耐,结果谢灵云学着湛兮阴阳怪气地拉长了嗓音说“心疼~”……湛兮:“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外公,嗝~我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是故意的哈哈哈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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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踩在别人底线上大鹏展翅、反复摩擦的技术真的堪称一骑绝尘。
这不,赶在谢灵云恼怒地叫人招来鸡毛掸子抽他屁股之前,湛兮就又靠着一阵撒娇卖萌把谢灵云给安抚住了。
“我是说,不如外公就给他们写一个牌匾吧,”湛兮眨了眨眼睛,“字画是个人的收藏,牌匾却可以是全族的荣耀呢。”
“哼~”谢灵云傲娇地捋了捋胡须,瞥了湛兮一眼,“你想老夫给他们写什么?”
湛兮笑嘻嘻地窜到他身后,伸手,一副“心疼外公”的孝子贤孙样,狗腿地给谢灵云捏肩膀。
“‘不平则鸣’,”湛兮眨了眨眼,搂着谢灵云的脖子歪着脑袋看他,“……外公,您觉得这四个字怎么样?”
湛兮笑嘻嘻地给谢灵云解释道:“写一个不平则鸣的牌匾,一来减轻了外公您老人家的挥毫压力,二来嘛,便是许谢氏以举世之美名为报酬啦。”
“最重要的是,只‘不平则鸣’四字,便会叫谢氏日后为了担得起这个美名,将自然而然地为这天下、为这苍生而‘嗡鸣不止’。否则,岂不是对不起他今日从我们这儿L得到的牌匾?”
不错,湛兮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若有谁能从他手中得到什么,那他必然将要付出更多,只是这付出并非一朝一夕的付出,湛兮的算计,总是辽阔而深远的。
湛兮坑的全是天资聪颖的有能之辈,之所以从来不被怨恨,反而自身如黑夜中燃起的篝火一般吸引无数的光亮追随,正是因为这些聪明人、能人,很快就会反应过来,湛兮的算计从不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天下黎庶。
为天下、为苍生的大公之心,便是这个民族灵魂深处最纯粹、最璀璨、最光明的价值追求!
如此,他们又怎么会怨恨湛兮呢?
他们只会越发地敬佩他、喜爱他、靠近他,愿与他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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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云垂眸捋须,缄默不语。
湛兮搂着老者的脖子,笑盈盈地说:“这便是一箭三雕呀!外公怎么不说话呢?是我这一石三鸟之计还不够完美吗?”
“谢氏满门清贵,远离庙堂,但于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人生八雅中,却纵横多年,”湛兮理所当然道,“所以以我观之,他们立于这片天地,合该磨剑十年,不平而鸣!文当以载道,为万民而落笔,君子岂能一直避世而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