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由陆行兽组成的商队名为“丝织”,简单好记,朗朗上口,有利于名声的传诵。
由无极道门治下的平山海组织作为领头,丝织商队的主要目的是开辟一条链结幽州、衡州与胥州三大州域的航路,并在这条路上建立起补给站点——陆行兽的载量与速度无可挑剔,唯一美中不足的就在于燃料的损耗。不在沿途建立补给站点,陆行兽储备的燃料只够行进三天。虽说陆行兽可以日行千里,但神舟大陆的疆域太过辽阔。修士御剑飞行都飞得够呛,陆行兽这种偃甲就算走直线撒丫子狂奔个十来天也跑不出幽州。所以,建立补给驻点是很有必要的。
平山海是拂雪道君建立的后勤组织,主要负责通讯联络、后勤补给、支援施救等任务。
这个组织里的成员来自五湖四海,有无极道门俗家弟子,寻求庇护的商贾,走投无路的流民……他们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聚在一起,追随拂雪道君的背影,学习她的信念。他们观其行止,见其所为,自动自发地拧和在一起,从一盘散沙汇聚成如今这股可观的势力。
而在白玉京开设扫盲班后,平山海的成员也被要求接受义务教育。这些原本就已经懵懂开悟的人,在经历了白玉京“思想品德”课程的洗礼后可谓是脱胎换骨。原本他们只是懵懵懂懂,以一种慕强憧憬的心态跟随着前人做事,但没有信仰与拥有信仰终究还是不同的。
塞黎,便是平山海的成员之一。
“到站了,今晚暂时休憩一晚,明早完成补给后继续上路!”塞黎将扩音石放在嘴边,大声吆喝,“所有人下车走动走动,驿站里有热汤饭食,可以与驿站附近的居民商人进行交易,但不能盲目抬价。任何破坏市场行规的将会登上商队的黑名单,往后跑商一律拒不接待,明白吗?”
塞黎话音刚落,这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商队便传来了响亮的应和。陆行兽背后的门阀打开,延展下梯子来,随队而来的跑商与行夫拾级而下,一边用汗巾擦拭着汗水一边迫不及待地往驿站里跑。陆行兽的行进还算平稳,也留有透气的孔洞以及用以观察外界环境的透明门窗。但陆行兽体量太大,全速奔跑时沙尘四起,透风透气透的也是前一台陆行兽的新鲜尾气。再加上为了节约燃料,商队必须保持匀速前进,不少人已经啃了三天的干粮,颠得打结的肠胃无比思念热汤菜饭。
丝织商队由平山海领头,但陆行兽这种新型运输工具毕竟还没有流传开来,要求商贾们立刻掏钱买下造价不菲的陆行兽是行不通的。因此,丝织商队采用的是加盟的商贸形式,由商队出资买下一百头陆行兽,之后再将载货量出租给感兴趣的商贾。
整天在黄沙中奔波、被人嫌弃一身铜臭的商人可不在乎什么仪表美观。看到陆行兽那庞大狰狞的身躯,商贾们在最初的震撼后便是欣喜若狂。
陆行兽的载量是普通马车的三到四倍,燃料固然较之马匹的草料要高,但往返的时间却大幅度缩水。跑商的利润高,只要能将货物运出去,十倍乃至百倍的利润都不成问题。但这世道不仅有穷凶极恶的山匪,还有埋伏在各处、蛰伏伤人的害兽。有能耐的镖局开价高昂、供不应求,一趟下来能不能赚回本都要看运气。运气好的赚得盆满钵满,运气差的血本无归。丝织商队实力雄浑,背靠大山,看这些狰狞的钢铁巨兽就知道此行稳赚不赔。
为了争夺陆行兽的租赁,商贾可谓是争破了头。家资雄厚的商贾挥挥手便租下十头陆行兽,资金较为拮据的商人也能和别人凑一凑,勉强租下一头。有钱的商贾会派自己的管事跟随商队,自己不受这风餐露宿的苦楚。小商贾便没这种资本了,车上的货物是他们的全副身家,不亲自下场根本放心不下。
塞黎安排驿夫搬运货物、补给燃料时,那些平日里也算得上家境殷实的商贾已经一窝蜂地冲进了驿站。他们不奢求大鱼大肉,只求能有口热汤热饭就好,实在不行就给点热水让他们就着干馍饱腹。然而,当不抱任何期望的商贾们踏入驿站,一股浓烈勾人的香气扑面而来,混杂着温暖的米香与肉香,让人不自觉地分泌涎水。只见驿站内部摆满了桌椅,不远处的石质平台将大堂隔开,几l名身穿浅灰色短打的工人正在内里忙碌着,其中两人正合力端起一个巨大的铁锅往另一口大锅倾倒。
那一看就加入了大量香料,用棒骨熬煮多时的卤汤冲入一块块酱褐色的大肉。茴香与山椒在浓油赤酱的汤水里翻滚,伙夫拿来一个巨大的木勺在锅中搅拌,每拌一下,辛辣刺激的香气便随着升腾的白雾喷薄而出。已经习惯啃干粮、啃得没有世俗欲望的行夫都被这股刺激的香味勾起了食欲,就更别提那些商贾了。
工人见有人入站,还没来得及大声招呼,商人便已经红着眼眶扑了上来,拍着石台大喊大叫:“快!快给我盛一碗,多少钱,你说!”
“别挤,后面的别挤。店家的,来两……不,来五碗你这个什么,是卤味吗?怎么卖,怎么卖?!”
“店家,快快快。我们已经饿了一整天了……”
工人们也是第一天开业,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首批抵达驿站的客人如狼似虎的姿态唬得工人险些把汤锅给砸了,连忙升起挡板挡住那些就差没伸进锅里的手,工人才大喊道:“排队,排队!食堂饭菜以穗币统一结算,大碗卤煮十铜穗币一份,大碗白粥连小菜五铜穗币。旁边的钱庄可以换算货币,换完后再过来排队啊!”
食堂的伙夫一个个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这中气十足的喝声一响,险些失去理智的跑商们都冷静了下来。还未成型的队伍迅速转向,商人们快步跑到另一旁的钱庄处换算货币。同样以石台隔断的钱庄内站着一位梳着麻花辫的少女,看到这么多人朝自己涌来,她也气定神闲,毫不怯场。
“诸位!为了方便记账,各地不同的货币可以在我们这里统一兑换穗币。”女孩指了指墙壁上挂着的三枚铅笔的标本,以及下方各种不同货币的换算比例,“一百枚铜穗币换一枚银穗币,一百枚银穗币可换一枚金穗币。请认准,以无极道门离火宫特殊合金熔铸而成的穗币正面是麦穗的图案,背面是镰刀和锤子的图案。穗币在阳光下会折射出彩光,神舟独此一家,不可盗铸,不可仿造,□□必究!各地平山海驻站皆可兑换。”
“谁管这些啊!快点给我们换,人快饿死了!”商人们大吼,眼都急红了。
女孩被吼也不恼,她自顾自地说完后便手脚麻利地给商人们兑换货币。平日里抠搜到一个铜板都要掰成两半花的商人们拿了钱,又急赤白脸地回到食堂买菜打饭。很快,驿站大堂内便响起了唏哩呼噜的咀嚼声。一群平日里还挺注重形象的商人吃得头也不抬,恨不得将碗底都舔干净。
吃饱喝足之后,商人们捧着肚子靠在椅子上,被食欲主宰的大脑终于缓过劲来,重新开始思考了。
不少商人从怀里掏出刚换的穗币,这些穗币不知采用了何种金属,制工精美得堪称艺术品,放在阳光下会折射出彩色的光晕。别说作为货币了,哪怕是作为装饰品也是好不跌份的。不少商人把玩着这种名为“穗币”的货币,将方才少女所说的话语在心里来回咂摸了一遍,神情便有些不一样了。
塞黎好不容易忙完了工作,满头大汗地步入驿站时,就被一群商贾团团围住了。
“塞黎团长,驻站里的这种货币,是任何交易都通行的吗?”
“贝币,布币也流通吗?都可以换算成这种精美的穗币?”
“第一仙门治下发行的货币,盗铸一定会追究到底?”
塞黎忙得脚不沾地,自己也又累又饿,但在这些商人追问时还是打起精神来,将穗币相关的问题简单交代了一番。
这些货币原本不叫“穗币”,其正式的名称应当是“农工币”。但因为金穗币金灿灿的、看上去十分像稻穗,货币的表面也印有稻穗的图案,所以更大众的说法是“穗币”,简单且好记。正如钱庄那位掌柜所说的一样,平山海治下所有商团都支持穗币交易,这种采用了离火宫冶炼合金制成的穗币成本造价与货币本身的价值是等价的。因为采用了独门的冶炼技术与特殊矿物,这种货币无法被盗铸以及伪造。一旦发现盗铸,平山海也势必追责到底。
塞黎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围在她身边的商贾面色却千变万化。没有人比这些整天与铜臭打交道的人更明白穗币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成本造价与实际价值等同,意味着穗币的价值无需与国家的信用挂钩——乱世中的商人只接受金银和以物易物,是因为某些国家政权倾覆之后,其原本发行的货币也会迅速沦为废纸。当世除了几l个实力强盛的国家能发行通用货币以外,民间大部分地方依旧遵循着古老的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为何?因为在国将不复之际,只有物资才是硬通货!更别提有些国家的国君为了囤积物资而大量发放所谓的官方货币,其结果就是物资稀缺,货币贬值,国民经济化作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