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归 作品

288.【第29章】正道魁首 梦蜉枯木林生花……(第2页)

自从步入金丹期后,尽管还未能出师,但灵希也搬离了太初山,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道场。灵希的山峰是她自己挑选的,一处靠近剑冢的山峰,灵气浓度中规中矩,唯一可被称道的就是俯瞰时能窥见剑冢中的情景。灵希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但她却选择了那座山峰,并为其取名为“守灵山”。这个名字放在人间或许会有人觉得不太吉利,但在无极道门,没有人会觉得剑冢是不吉利的地方。

宋从心描述不来那种莫名的感受,但她总觉得,灵希对剑冢有一种莫名的感情,这或许与她口中提及的彼世有关。

成为一峰之主后,灵希也继承了明尘一脉的“良好习俗”,三天两头不着家不说,还完全无心打理自己的道场。按理来说灵希也是要挑选随侍弟子的,毕竟没有点化成灵的偃偶虽然能干一些日常杂活,但涉及一些复杂的人情往来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然而,灵希在这方面上表现得比宋从心还要孤僻,她坚持自己独自居住,不需要随侍弟子。考虑到师妹复杂的过往,宋从心也没有强求太多。灵希突破金丹期后,她能洞悉三界的眼睛与穿梭其间的权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但依旧是一个不稳定的定-时-炸-弹。

自从宋从心继任掌教之位后,灵希追随着她的脚步加入了暗门。从师尊口中得知灵希做出的决定时,宋从心属实是为师妹捏了一把冷汗。别人尚且不知,但宋从心知道灵希是外道创造出来供给白面灵之主的“容器”,与苦刹之地中残害了暗门弟子的分-身是同一位神。也不知道师尊这么安排是不甚在意还是另有筹谋,但今日见了灵希,宋从心发现她的精神面貌比以前好了不少。从衔蝉那边传来的简讯来看,灵希与暗门弟子们相处得不错,比她身处无极道门时要来得自在得多。

不过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灵希本就挣扎于自身的种种异况,既要防备自己伤害他人,又要伪装成常人模样。长期以往,心力交瘁也在所难免。但暗门弟子不同,他们都是与世不容的“异类”,都是共同跋涉过苦海的患难者。他们不会对同伴报以异样的目光,更不会探究他人的秘密。对灵希来说,这种氛围反而更适合她。

宋从心不会强行要求灵希融入群体,也不会三言两语就要求灵希放下她背负的一切。自从聆听了师妹的剖白之后,宋从心一直在思考如何帮助灵希,但明尘上仙先她一步。正如他先前承诺的那般,引导灵希是他师长的责任,而不是宋从心的责任。

灵希身上自带一种奇特的气场,在她身边,时光仿佛都变得慢而悠长。不过小半天的时间,宋从心雷厉风行的脚步便逐渐慢了下来。傍晚的时候,宋从心已经能和灵希一起坐在庭院的长廊下撸兔狲和浣熊了。等到晚间时分,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所事事荒废了一整天的宋从心神情有些严肃。她心想,师妹身上这股神奇的氛围感莫非叫“退休老干部的享福时光”吗?

“听说师姐新收的奉剑者是师姐尘俗的族人?”灵希坐在台阶上,一腿支着一腿平放,体型圆润的浣熊幼崽趴在她膝盖上打盹,身体蜷成一坨灰色的毛团。

“连你都听说了?”宋从心伸手正要抚摸一只兔狲幼崽,听了这话,手顿时悬停在半空。

那兔狲幼崽原本正安静乖巧地蹲在原地,等着两脚兽的手掌落下。但它等了好一会儿,那手掌还是忽高忽低地悬在自己的脑壳上。兔狲幼崽看了宋从心一眼,悄悄探头去蹭,毛绒绒的身体顿时拉得老长。谁料宋从心的手突然落下扶住台阶,兔狲幼崽不仅蹭了个空,自己还跌了个踉跄。

“回来的路上听大家在说,不过也只是好奇一下,并没有人真的跑去观望。”灵希慢悠悠地拂着浣熊幼崽随呼吸起伏的背部,“我虽然看不出来,但大抵是有几分神似的吧。看到几个小师妹很兴奋的样子,不过我听她们说,那孩子以后想找道侣估计是难了。”

“宋时来跟你差不多大。”宋从心为师妹老气横秋、看淡红尘的语气惊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抬手朝身旁摸去,原本正委屈端坐的兔狲幼崽连忙抬头,不自觉地甩了甩尾巴,“此话怎讲?”手伸到一半,宋从心的动作又顿住了。

“不知道,但看她们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灵希跟同龄人向来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很快便将话题岔开了去。

宋从心想了想,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宋时来想找道侣就难了。不过一入道门深似海,从此桃花是路人,对修士而言单身多正常啊?她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宋从心有些遗憾地收回手,转而道:“你最近感觉如何,还会时常看见那些东西吗?”

兔狲幼崽被宋从心起起落落就是不摸它的举动气哭了,它尖利地“嗷”了一声。随即一把扑到宋从心的膝盖上,倒腾着短小的四肢拼命往上爬。宋从心被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吓了一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兔狲幼崽已经探出脑袋将宋从心的手掌顶起,微拱的掌心传来兔狲耳朵不停扑扇的轻痒。

宋从心眼神柔和了一瞬,她动作温柔地将气呼呼的兔狲幼崽抱在怀里,从头顶顺到尾巴。

“比以前好了许多。”灵希斟酌道,“不过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去往彼世了。”

灵希的话语有些含糊,但宋从心却知道她话语中的意思。自从玄中道人叛变事件之后,灵希闭关突破,白面灵之主的权能得到了遏制,她也没有再身不由己地穿梭到其他世界。对于白面灵之主的权能,宋从心时至今日依旧一知半解,在听过明月楼主的解释之后,她倒是有了一些想法。彼世对于现世来说究竟是另一条时间线、另一种可能,还是说已经发生过的事,亦或是会彼此交错影响的罗网呢?

灵希曾经提过,自己在彼世杀死的人,现世可能也会死去。宋从心不知道其他人能否做到,但灵希是可以影响现世与彼世的命轨的。

不知为何,宋从心想到了天书。

灵希拥有穿梭三界的能力,但她却鲜少对宋从心提及彼世之事。从灵希的行动来看,不提及彼世不代表她不在意彼世。加入暗门之后,灵希并没有刻意掩藏自己对外道的熟悉,其对敌经验也十分丰富。她嘴上虽然不说,但却付诸了许多实际行动。这种讳莫如深的态度让宋从心想到天书,天书对明尘上仙也是这样的态度。

以前宋从心并没有认真深究过天书记载的那本《倾世虐恋之明尘上仙的掌心花》的来历,只将其当做一本预言书来看待。但自从宋从心在灵希的口中得知彼世的存在后,宋从心突然有了另一个想法——《倾恋》这本书,会不会是彼世之人想要传递给现世的讯息呢?

如今,随着对明尘上仙与灵希师妹了解的深入,宋从心越发觉得《倾恋》后半篇的故事荒诞无比。且不提那仔细想想都让自己脑壳炸开的师徒恋,就单说后面提及的仙魔大战。已经十分熟悉笔者春秋笔法的宋从心已经嗅见了这段描写里不同寻常的气息,看了前半部分混淆视听的师徒虐恋,读者很容易将后半部分的仙魔大战与之挂钩,从而产生“灵希成为魔尊后掀起仙魔大战”的想法。但剖离这层迷惑性的面纱,真相或许不像书中所写的那般简单。

宋从心陷入了沉思,她一手抚摸着怀中摊成一团的兔狲幼崽,一边伸手薅了薅师妹的脑袋。

灵希回头看了宋从心一眼,见师姐好像在思考什么,便也没有开口说话,随她薅去。

万一,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宋从心思忖道,万一天书并非此世之物,而《倾恋》这本书其实是彼世之人向现世传递的某种求救信号。只不过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理由,彼世发生的事情并不能以世人都能理解的方式进行传递。因此彼世之人选择用一个荒诞古怪的故事将真相伪装成一本书,以此来警醒世人呢?

可为什么这个故事的核心要放在明尘上仙和灵希的身上,这两人有什么共通之处吗?

灵希、白面灵、明尘上仙、苦刹……种种思绪汇聚在脑海中,如错综复杂的线头。宋从心手上紧了紧,总觉得自己好像要抓住了什么。但倏地,手上紧握的“线”突然崩断,宋从心的思绪也瞬间断裂。她茫然抬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指间不知为何夹着几根断发。

宋从心:“……”

宋从心瞬间慌了,她摸着师妹的后脑勺连声道歉,恨不得将手里的头发重新种回去。灵希倒是十分淡然,面上也看不出痛苦之色,她顺了顺自己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反过来安慰道:“师姐,没关系。”

宋从心几乎要流泪了,看她小师妹这宛如死了一样的精神状态,她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会堕仙入魔的啊?真是越想越痛心。

出于愧疚的心情,宋从心决定带师妹出去散散步。除了类和朏朏以外,奉剑者们还另外挑选了几种适合太素山的异兽。有这些异兽的加入,太素山确实比以前热闹了些许。宋从心和灵希顺着溪流往山下走时,忽然看见河流中游过一片湛湛的银光,随即银光破水而出,舒展翅羽,在空中翱翔。

蠃鱼,鱼身鸟翼,声如鸳鸯*。在各种奇形怪状的山海异兽中,蠃鱼算是比较美丽的品种了。

蠃鱼会招来水患,因此只能被豢养在九宸山。宋从心偏头望向走在自己身边的师妹,她想,师妹的境遇与这些山海异兽有些相像。

“师姐。

灵希察觉到宋从心的目光,她回眸望来,眼神平静温暖,“怎么了?

 

宋从心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明知道她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但宋从心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长乐神殿中的小孩。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当如何启齿。她想问灵希,她的人生其实有无数次机会能走向更黑暗但也更痛快的杀伐之路。但凡她不去在乎,人生或许也不会如此痛苦。对此,她会不会觉得不值?

然而,宋从心这句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一些执念与坚守哪能用价值来评判?她轻飘飘的言语,难道就能掩埋那些血淋淋的往事?

“我只是在想,这些被困囿于此的山海异兽,是否会心有不甘?抱歉,只是一些无谓的念想。

宋从心笑了笑,试图将话题偏开。灵希却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望着前方。两人并肩前行,走着走着,灵希却突然道:“师姐,你看。

宋从心抬头望去,却见天幕逐渐暗沉,她们的立足之处却越来越亮。宋从心没发现光源来自哪里,却见林间的草木枝头有淡粉色的花簇悠然绽放。

一时间,宋从心与灵希伫立在樱色的花海中央,暮风轻拂而过,卷来纷扬的落花。宋从心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接住空中零落的花瓣儿,却发现那些花瓣儿在接触到她掌心的瞬间,便像冬雪一样消融了。

宋从心还没反应过来,灵希却突然道:“梦蜉,灵生。这种生灵的寿命很长,但大多数时候都像枯木一样。

“只有当拥有灵智的智慧生灵靠近时,它们才会自睡梦中苏生,幻化出智慧生灵某个梦境中的风景。哪怕那一瞬之后,它们迎来的将是死亡。

灵希眼帘轻阖,淡淡道:“对神舟大陆来说,它们的存在实在无足轻重。甚至有时为了‘盛放’,它们会蛊惑行人,令其步入林间,致使行人迷失方向或是被害兽吞食。说不上有害或是无害,它们对行人本身也并无恶意,只是生命的进程令它们渴望‘盛放’。

“但现在,在这里,它们的‘盛放’也有意义了。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