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两人深刻明白了“一丘长老只是嘴硬,并不是真让你们对孩子撒手不管不闻不问”之后,看着两人恍然大悟的神情,宋从心只是心累的摆摆手,示意两人滚去外头和自家儿子团聚。两人外派时是划分到掌泉长老名下负责后勤的,近年在中州地区活跃较多,宋从心提醒两人要记得给玉珠师姐提交文书报告。
两人临走前,姑洗杵了夷则一手臂,夷则这才从粟米珠中掏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唯唯诺诺地走上前道:“师姐……伴手礼。”
算这俩泼猴还有良心。宋从心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收下包裹后,姑洗和夷则便如蒙大赦般开开心心地走了。为了防止这俩送的礼物背刺自己,宋从心并没有当众拆开而是将包裹丢进了储物戒里。做完这一切后,茶室内重新安静了下来,宋从心的视线也落在了宋时来和半夏的身上。
半夏向来是个机灵的,虽说一旁有偃偶静候,但半夏还是利落地接过了烹茶煮水的活计,给两人让出说话的间隙。
宋从心看了一眼宋时来乘坐的素舆,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位族亲,只得道:“不介意的话,跟我说说宋家吧。”
宋从心对自己的故土可谓是两眼一抹黑,她真正有归属感的故乡是遥不可及的前世,对今生的故土便不算十分在意。宋从心打开了话题,眼前的少年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他先是公事公办地介绍了宋家在大成国中的地位以及门下经营的生意。宋家也算世家,但因地势偏僻而没有进入权力的核心。家族有过兴盛,有过衰败,近年来彻底没落,分崩离析。据宋时来所说,宋从心这一脉在宗族中属嫡系,宋时来则是分家弟子,两人就血缘来说是堂亲。
大家族越是发展,族系便越是臃肿。为了保证家族的权力不会被分薄出去,世家除了继承祖产的长子以外,其他的孩子都会被分一笔银钱后赶出祖宅另寻谋生。有些残酷,但在这个世道中却是保证家族整体性的唯一方法。不过族人沾亲带故,族长也会对分家子弟有所照拂,宋时来父母亡故之后,便被上一代族长收养了。
“宋家没落,洪家势大,族人无奈开始迁移。大伯那一脉据说迁去了国外,他们留下了大部分祖产,改名换姓。若是能在异国扎根,应该也是衣食无忧的。”宋时来也能感觉到拂雪道君对宋家的陌生,但到底有生身之恩,他还是如实告知了主家的去向,“不知道是否是我的错觉,仔细想来,宋家这些年来遭遇的祸事不少,但暗中似乎总有贵人相助。便是连我这样再也站不起来的废人,也没有被人落井下石,清算过往……大伯他们,应当也会顺遂平安的。”
宋时来说到这时,半夏恰好将茶水送了过来。宋从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颔首不语。
拂雪道君的过往不算难查,那些暗中相助的贵人,宋从心也能大概猜到是谁。且不说远的,师尊在听见宋时来出生地时便认出他的身份。对斩却俗缘的修士而言,血脉算不得太深的因果,但宋从心风头正盛,总会有一些邪门歪道试图寻找她的软肋与命门。她不在意,但旁人会在意。
然而这么多年,宋家依旧平安顺遂,也从没有人在宋从心面前刻意提及此事。
“至于我……年少时锋芒过盛,无意间招惹了小人。但我在白玉京内修行了仙法,总有一天会站起来的。”说完了宋家,宋时来将自己的往事轻轻一笔带过。他着重交代了自己与半夏等人在白玉京中的相识、相知以及联手,也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在鹤林城中的布局与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宋从心听得很专注,这种程度的事件对于宋从心来说已经能算是消遣了。通过宋时来的阐述,宋从心也能更直观地体悟到白玉京给人间带来了怎样的改变。
辛家村的事故只是一个开端,日后必定会有更艰巨的挑战。
“日后你有什么打算?”宋从心放下茶盏,平静地询问道,“你的伤,我能治。不过要吃一些苦头。”
宋时来微微一怔,他语气艰涩道:“您……您不打算收我为奉剑者吗?”
“若你有意,自然可以。”宋从心摇了摇头,“但你既然能自学成才,或许悟性不错。你的年岁与境界还未越过内门的门槛,可以选择在外门继续深造。届时参与外门大比,若能拜入内门,便不必拘泥于奉剑者之位了。”
奉剑者只在外门弟子中进行择选,虽说待遇不逊内门,但若心向青云,自然是拜入内门更为合适。
“奉剑者莫非就不能参加外门大比了?”宋时来又追问道。
“自然不是。”宋从心润了润唇,“但奉剑者职责深重,平日里琐事繁多,恐怕难以闭门深造。你若是想拜入内门,自然是要隔绝纷扰,静心潜修的。”
“……无妨。”宋时来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我会仔细安排日程的,以往修行我也没怎么闭关。我本是凡俗中人,一昧苦修并不适合我。”
“不必急于答复,你可仔细斟酌。”宋从心朝着半夏点点头,示意道,“我让半夏带你去见见其他两位奉剑者,届时你再告诉我你的答案吧。”
宋时来垂头,语气复杂道:“好。”
宋从心这般发话了,半夏自然从命,她将宋时来带出无极大殿。离去时,宋时来蓦然回首,便见那人的银发好似要化在天光之中。
少时憧憬眼前人,不知雪胎自凡尘。
前往太素山的一路上,半夏与宋时来都有些沉默。
“喂。”最先沉不住气的是半夏,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宋时来的发顶,道,“说些什么吧。知道拂雪道君是你族姐,你感觉如何?”
半夏不提还好,一提宋时来立刻想起了半夏第一次见他真颜时古里古怪的反应:“你早就知道,但不告诉我?”
“我也不敢肯定啊。”半夏随口敷衍道,“平日里谁敢直视道君啊?我也只是怀疑,万一只是我看错眼了呢?”
这话,宋时来是不信的。以半夏对拂雪道君的狂热程度,她还能认不出来?想到自己被这从天而降的消息砸得仪态尽失,宋时来便有些生气了。
宋时来不吭气了,半夏反而好奇道:“不是吧?真生气了?”
“哪能呢?”宋时来阴阳怪气,假惺惺地道,“我只是突然想起,当初我还喊了你一声‘姐姐’。如今想来,我这声‘姐姐’可真是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