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一天,没有倾盆大雨,没有电闪雷鸣,甚至连拂面而来的风都难得和煦。
与话本故事中天地同悲、日月俱泣的场景不同,那个人的死去,并没有换来上苍的一声悲泣。
苍天没有流泪,是人在流泪,是许许多多的人在流泪。
灵希站在险峻的山地之上极目远眺,看着日落城满城缟素,行人麻衣。阴沉的天,暗沉的地,明明彼世的人们早已习惯了没有太阳的天空。但不知为何,她离开的那天,尘世好似突然蒙上了一层黯淡的云翳。可灵希记得她还在时,无论多么绝望的境地里,日落城里都能听见民众笑声以及关于明天的希冀。
并非伤重,也非遇害,她的陨落轻描淡写,据说只是寿数已尽。
寿数已尽——也就是说这并非人力可改,而是天命。
灵希记得那一天,她记得蜿蜒在苍茫大地之上扶灵前行的“蚁群”,她记得向来冷静自持的刀客不知从何处抱来了一坛酒,独自一人喝得人事不省。灵希走到他身边用酒勺舀了一勺子酒,吞咽入腹时却像吞了刀子般肠穿肚烂的痛楚。灵希只喝了一口便栽倒在地,卡着喉咙干呕不停。
她呕出混杂着点点猩红的酒水,以为他在酒里下了毒,因为友人的死而想不开准备以身相殉。但酒就是酒,普普通通,谁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喝起来会这么疼痛。
那时刀客没有看她,他坐姿豪放地自斟自酌,修长的手指摁在膝盖上,打着不知名的节拍,轻轻地哼着歌。
日落城静默如死,而他低低地哼了一首歌。
所以,那真的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一天。
……
“……抱歉,我暂且失陪一下。”清仪道人并没有继续听下去,她捂着嘴仓皇离席。灵希看见她袖摆上未干的茶渍,浸染着沉甸甸的水汽。
最终,茶室内只剩灵希与明尘上仙这对师徒相对而坐。直至残茶渐冷,彼此却依旧默然无语。
“你想加入情报调查组?”最终,还是身为师长的明尘上仙开口打破了平静。
“嗯,我想掌握此世更多的情报,推衍未来将会发生什么。在那个未来到来之前,我想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灵希并非冲动行事,她是经历过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这个决定。一昧被人保护、不思进取,除了在危难关头愤怒之外,她还是没能逃离当年那场灰蒙蒙的山雨。
但是在与此世的兰因叔相遇之后,灵希能感觉到,自己停滞不前的时间终于开始前进了。
“你若想去,那便去吧。”明尘上仙并不阻止,他会引导自己的徒弟,却不会强制干涉她们的决定,“无极道门有一隐在暗处的暗门,他们专司此道。你若做好了准备,我便让人去接你。”
灵希得到明尘的首肯,起身告退时朝着这位师长行了一个弟子礼。他们师徒二人间虽有隔阂,始终难以亲近,但灵希对明尘依旧心怀敬意。
他没有问,彼世为何会变得满目疮痍;她也没说,为何她从未在彼世见过明尘上仙的身影。
……
宋从心继任掌教之位后,除内门长老之位的更迭以外,还有一件事情变得刻不容缓了起来。
“……奉剑者啊。”
宋从心看着经司太上长老递交上来的名单,忍不住头疼扶额。无极道门身为正道第一仙门,必要的场合中该有的排面还是得有的。随心所欲不拘小节不是不行,但第一仙门排场如此寒酸,其他宗门哪里敢越过无极道门炫耀自家的实力?更何况礼仪也是大宗实力的一环,无极道门能站到仙门首位也不完全只是依靠武力。
宋从心奉剑者的选举已经拖延了很久了,好不容易选出两名候补,其中一个胥千星竟然还是外道的探子。从胥千星闹出来的祸事里便能看出奉剑者的权利地位有多么重要,人选真的轻忽不得。但这次是真的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了,无极道门掌门平日里下达指令都需要人监督沟通,九州列宿让信息的传送便捷了许多,但有许多事还是需要派人亲自去考察落实的。纳兰清辞和梁修虽有辅助掌教的职责,但他们身为内门长老同样有要务在身,总不能让他们去干这些跑腿的琐事。
除了下达的命令之外,掌教出席重要场合的行头法衣也是需要奉剑者去打理的。若宋从心仅仅只是拂雪道君,她平日里生活再如何简朴粗糙都不会有人质疑一句。但她既然成为了无极道门的掌门人,那她外出时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无极道门的脸面,总不能让外人觉得无极道门亏待了自家掌门。
“掌门,经司长老说了,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选出几个看得顺眼的人来。”跪坐在宋从心身边的,是眼睛圆滚滚、脸蛋还有些婴儿肥的商和。小男孩正襟危坐的模样有种强装大人的好笑,让人不禁想要逗逗他。但宋从心看着这孩子认真的神情,又觉得不能敷衍了事,免得伤了他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