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百花,白衣酿酒,后出现的青衫陈平安便拿起桌上的那碗秫酒,反客为主,站着喝了一口,笑望向那个心神魂魄皆被拘押在此的蛮荒女修,不料也是一个吃
百家饭偷百家拳的,真是捡到宝了,称呼一声道友,很恰当,问道:“道友报上名来,说说看你的精彩故事,我们好拿来当作佐酒菜。”由不得女修隐瞒,也遮拦不住什么,被那一站一坐的青白两人一览心相景象无遗漏,洞若观火,只因为山顶已经出现了一幅与她身世经历有关的走马观灯图,记忆深刻的往事,是那一幅幅宛如真人实物的彩绘图案,记忆模糊的,便是些灰白画像,记忆与真实混沌不明的,呈现出来的画面便杂乱无章,原来她化名许娇切,妖族真名萧形,道号幽人,被师尊昵称小羹,她的真身是一种不见记载的古禽,喜好衔火飞掠人间,故而她早期主修火法,身披一件塑出人形后由仙蜕炼制而
成的翠绿羽衣,法袍被传道人赐名为“大貌”。
白衣心魔幸灾乐祸道:“真是一只鬊鸟。这场用心险恶、铺垫多年的无妄之灾,差点就被萧姑娘得逞了。”头别玉簪金色眼眸的陈平安微笑道:“一位被重塑记忆后可以对落魄山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元婴境死士,附带一件半仙兵品秩的法袍,再加上描眉客和缝衣人的手
段,还能学到一门蛮荒奉祀郎的秘传学问,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大赚,盆满钵盈。”
白衣心魔嗤之以鼻,“这种见不得光的阴损手段,只能对付低自己一境的练气士,算不得什么上乘手段。”青衫陈平安喝了一口酒,神色玩味盯着那个脸色惨淡如丧考妣蛮荒女修,“大貌法袍配合描眉客的表皮、缝衣人的内里,再加上我们对细节的严密掌控和精心拼凑,岂是不是飞升境之下,她学谁像谁就是谁?很巧,打瞌睡想睡觉了,就有人送枕头来了,万瑶宗韩玉树失踪已久,再拖下去,仅凭姜尚真手上的那副韩宗主遗蜕,相信瞒不了多久的,毕竟纸包不住火,三山福地那边恐怕很快就要察觉到不对劲了,可如果让演技不错的萧姑娘,去一趟天目山书院,配合副山长温煜演一
场戏,估计暂时就可以打消万瑶宗祖师堂的疑虑了?不如再心狠一点,直接让萧姑娘去三山福地来个……鸠占鹊巢?死士嘛,在哪里不是死士。”萧形修道天资出众,自从她记事起好像学什么都快,而且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学什么都没有大门槛,没有贪多嚼不烂的担忧,不到甲子光阴,一座宗门就学无可学了,她开始下山历练,喜好常年在外游历天下,收集各地稗官野史各色典故,尤其钻研精通周密创造的蛮荒水云文,只因为她立志于编写出一部蛮荒天下的说文解字。等到战事一起,尚未百岁就身为元婴境瓶颈的萧形就被托月山点名征调,逃无可逃,宗门试图花钱消灾都不顶事,自视甚高的萧形参加的第一场
战事,就是在战场上被宁姚剑气殃及,差点跌境,估计宁姚至今都不知道有她这么一号妖族地仙。白衣心魔双手笼袖,微笑道:“萧姑娘真是个苦命人,处心积虑想要报仇,舍了性命大道不要,结果仇家根本不知道自己谁,连被记住的资格都没有啊。就只好迁怒旁人了,毕竟萧姑娘还没有被仇恨彻底蒙蔽双眼,心里边多多少少还是有数的,深知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跟宁姚报仇,那可是名正言顺的天下第一人,绝非一
般的飞升境剑修可以媲美。”青衣饮酒者,露出一抹赞叹神色,“萧姑娘走了一条很正确很省心省力的捷径,一举两得,如果不是今天被揪出来,再有元婴境瓶颈时的闭关,就不用面对必然是
无敌之姿的心魔宁姚了。”
白衣心魔微笑道:“百岁元婴,一般天才?”
青衣饮酒者唉了一声,“说什么混账话,必须是天才。”
人生
画卷之外的萧形,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女子,在被旁人随意评头论足。之后的画面,就是萧形跟随癸酉帐一起登岸桐叶洲,她一边养伤,心中大恨宁姚,一边穿梭于桐叶洲各国殿阁书库,大肆搜集浩然古本善本。与那个佩刀、实则是剑修的“少女豆蔻”是相识已久的闺中好友,剑修豆蔻的本命飞剑是“厉鬼”,在桐叶洲大开杀戒,在异乡凭此跻身元婴。桐叶洲彻底山河陆沉之前,双方就已经分道扬镳,好友豆蔻不知所踪。萧形则用了一门师门秘传,能够隐藏境界修为,伪装为凡俗,得以跟随流民进入藕花福地避难,凭借类似钦天监望气士身份的奉祀郎神通,被她推衍出了藕花福地与落魄山某些藕断丝连的大道渊源,便在此伺机而动,既然陈平安是宁姚的道侣,她又无法去往飞升城所在的五彩天下,那就穷尽所学、术法手段,必须要让陈平安元气大伤,大道中断,萧形觉得这比什么损失,兴许都更能够让宁姚道心不稳。先前陈平安说她是死士,可谓一语中的,萧形根本就没想着活着返回家乡,用自己付出一条命的代价,断了剑气长城末代隐官的登顶之路,让宁姚一辈子都在后悔当年递出那一剑,要让她一辈子都记住
萧形这个名字,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报仇雪恨的美事?!
白衣心魔叹了口气,“果然是运势跌到谷底就会否极泰来,随便扯出个线头而已,这都可以有一桩意外之喜啊。”
青衣饮酒客,好似一尊无垢无瑕无漏的远古神灵者,“剑修豆蔻,好,记住你了。”
言语之际,萧形的人生画卷就好像光阴长河倒流,如书页哗啦啦作响,被倒翻回去,青衣饮酒者再一伸手,将那少女佩刀模样的剑修豆蔻给摹拓成一幅人物挂像,被他收入袖中。如果她就是桐叶洲幕后捣乱者之一,那可就有点意思了,一锅端,可以省去不少事,连那个鬼鬼祟祟、实在难
找的金丹符箓修士都可以一并揪出。最后的画卷内容,就是她在这座莲藕福地如何布局了,在城内开设书铺,雇佣工人昼夜版刻书籍,多是无比香艳的志怪、才子,再以完全亏本的低价出售,
耗费了她不少家底,不曾想萧形竟然随身携带几具瘟神干尸,而且她还是一位精通炼丹、草药的山上医家。
“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难怪托月山要点名请一位元婴境出山,离乡做客浩然。”青衣饮酒者放下空碗,赞叹不已,“现在我只好奇一件事,是谁最早怂恿萧姑娘进入藕花福地的,我不相信你一开始就察觉到这个机会了,肯定是有高人指点,你
只是通过奉祀郎的手段确定他所言不虚,才下定决心当这个死士。”
萧形神色茫然。
显然不是伪装。
青衣饮酒者轻轻一拍手掌,“斐然?周清高?还是俩鬊鸟一起见的萧形?”当他说出这两个名字后,萧形霎时间嗡嗡作响,心神和魂魄如同被瞬间反复拉扯千万下,整个人就像只筛子,在从一大堆人心记忆最深处的河沙中试图淘出一两粒金子,只不过这个过程,萧形可就遭罪了,白衣心魔笑眯眯提醒一句,再这么筛选下去,她可就要成为白痴了。青衣饮酒者嗤笑一句,齐老剑仙有句话说得好
年轻人下辈子注意点。
无论公仇私怨,不管是要与谁较劲报仇,这都没什么,只管手段尽出,各凭本事分胜负就是了。
只是谁给你胆,敢骂宁姚?
果不其然,从萧形某处不起眼窍穴气府被剥离、再封禁起来的记忆最深处,筛出了两粒“金子”,幕后作祟者,正是当得起阴魂不散一说的斐然和周清高。斐然以飞剑和秘法斩断道痕,看着那个双眼朦胧趋于真实和梦寐之间的女子,好让她误以为是自己想到了进入藕花福地、借助陈平安与宁姚来一场曲线复仇的
点子,斐然自顾自说道:“幽人道友,不得不抹掉这些痕迹,多有得罪,你是肯定记不住见我们了,也无需记住这场相逢,但是以后就未必了,只希望道友没有机会
记起今日事的那天。”周清高在旁嘴唇微动,并不出声,只看口型就是在以大骊官话说一句,陈隐官,可我还是希望萧姑娘哪天可以记起此事,期待下次我们在蛮荒见面,作一场复盘
白衣心魔笑道:“这俩家伙,真是比痴心女子更挂念你了。我估计只要你肯叛出浩然,斐兄都愿意让出天下共主的位置,周老弟更乐意给你充当马前卒。”青衣饮酒者置若罔闻,伸出手指轻轻转动白碗,“看过了萧姑娘这些可歌可泣的故事,碗中酒也喝完了,接下来就轮到我待客了,回赠你一碗酒水,给你编写个精
彩纷呈的山水故事。”
萧形尖声叫道:“不要!”下一刻,青楼内,姜尚真就看到了差点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一幕,双眸失去光彩、怔怔失神只是片刻的蛮荒女修,便“清醒”过来,睡觉睡了个饱,大梦初醒一
般,她轻轻晃了晃脑袋,望向那个一双眼眸粹然金色的白衣陈平安,她开口第一句话,竟是“山主,就由我来搜寻那头妖族畜生的踪迹?”
姜尚真目瞪口呆。
怎么做到的?
以元婴境操控元婴境?修道之士,本就心性坚韧异于俗子,更何谈一位修道有成的地仙?要说山巅大修士,篡改一位境界相差颇多的练气士记忆,已非易事,没有相差个两三境界,休想得逞,何况大修士还得有好些秘传手段才有机会成事,才敢下这个狠手,只说如何“剐去”修士的记忆,扯断那些繁芜脉络、枝叶,才是第一道关隘,随后如何填充记忆,填补空白,与旧有心境,天衣无缝,水到渠成,必须让所有思路脉络都合乎情理,又是一道更高的关隘,否则稍有不慎,被修士生发于天性的一颗道心,稍微察觉到不对劲的苗头,人身小天地内就会出现一种天地崩塌的惨烈后果,练气士要么沦为心神化作灰烬飘散的痴呆汉,要么很容易就会走火入魔,这就
是一种本能的反抗,玉石俱焚在所不惜,而眼前这位手段不差的蛮荒女修,一个敢进入藕花福地作祟布局的元婴境,道心坚牢的程度,可想而知。
姜尚真自认做不到这种壮举,飞升境的荀老儿恐怕也还是做不到这一步。
陈平安抬头望向二楼栏杆那边,笑道:“周首席,那我就功成身退了。”
姜尚真无言以对。女子顺着陈山主的视线,转头望向那位双鬓霜白的青衫文士,转身抱拳,眉眼飞扬的娇艳女子,以心声微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许娇切,是剑气长城老聋儿的不记名弟子,当年得到隐官授意,率先离开家乡,秘密潜入桐叶洲,其实我是与周首席第二次见面了,但是当年碍于谍子身份,防止有蛮荒死士在此兴风作浪,故
而当时不宜与周首席主动打招呼。”
姜尚真神色尴尬,“好的好的,辛苦辛苦。”临别之际,陈平安以心声笑道:“周首席,很快就会有个我的分身来找你,到时候他会带你和许娇切去一趟井口,水井是老观主留下的伏线,不出意外,你们可以通过这条道路进入大泉王朝的蜃景城,如果是归墟一般的互通之路,就可以重返福地,如果是单向的,就有劳周首席顺便走一趟云岩国鱼鳞渡,在那边帮忙主持大局了,再将一封书信亲手转交给温煜,我有一事相求,如果温煜答应下来,到时候许娇切就可能需要使用韩玉树的那副仙蜕,如果温煜觉得不妥当,就算了,
不必强求。”
若是平常,这种与美人携手游历江湖的香艳事,姜尚真肯定来者不拒,皱一下眉头就算周首席怠工不识趣。只
是这会儿姜尚真怎么看那许娇切怎么渗人,红什么袖添什么香,眼前女子,可比山野艳鬼吓人多了,不过毕竟是首席供奉的分内事,姜尚真没理由不跑一趟蜃景城和鱼鳞渡。等到那个白衣陈平安凭空消失,许娇切显然也得到了山主授意,与周首席抱拳,气质端庄的丰腴女子,身材修长,眉眼温柔,如见情郎一般的似水柔情,姜尚真却是一辈子都在花丛摸爬滚打的老江湖,晓得她是用上了某种蛊惑人心的旁门秘术,故而落在旁人眼中,宛如初嫁新妇,烟视媚行,逢人便会欲
语还休。作为观道者的分身之一,在离开萧形符箓傀儡所在门派,又走了莲藕福地的天地四方,先后找到了刚刚诞生的四位本土剑修,动之以理晓之以情,最终成功说服了其中两人,他们都愿意去“天外”看看外界的风光,陈平安跟他们有了一场君子之约,将来落脚何地,是否返回家乡,都看他们自己的意愿,但是在作出决定之
前,必须走一趟落魄山或是狐国,打声招呼。
一个是南苑国京畿大县某个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痴迷于边塞诗词和书中剑仙,心想事成,美梦成真,先前她从掌心中摔出一把鲜红短剑。
一个是骑驴背剑走山河的大髯豪侠,先前在驴背上大口喝酒,摇摇晃晃,给颠簸出一口酒气,便是一枚漆黑如墨的剑丸。
女子名为麦青,原本正在忧心一桩爹娘安排的联姻,乐得外出散心,她留下一封书信就偷溜出去了。
豪侠叫哥舒陇上,家族世代将种,他曾是北晋国前朝的边关武将,与新帝唐铁意关系不和,就干脆辞官远游。
先前一人骑驴,一人在旁御风,相谈投机,一路聊到了如何改变当下诸国学绝道丧的现象。
来时路上,有问有答。
白碗木盆,瓷瓶陶瓮,当真可以造设天地,以方寸容纳万里河山?
可以。
龟甲蓍草,片瓦块石,果然皆能告知吉凶福祸,以筹筭定人命运?
未必。
满肚子问题的女子可能是脸皮薄的缘故,只问了一个问题。
像陈剑仙这样的得道之士,外边有多少,屈指可数?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陆地神仙之流,数量不多也不少。
至于塞外草原的妇人,与松籁国越州境内那座千秋观的少年道士,却是婉拒了那位“陈剑仙”的好意,他们选择继续留在家乡。
一人询问公子可有婚配。一人询问是否道门中人。
这就叫话不投机半句多。
陈平安分之一的福地观道者,施展了一门壶里日月的仙家手段,将女子和豪侠都送来这边,交付给姜尚真,然后就重返天幕。
敢情这趟游历,姜某人真得在脂粉阵仗里偎红倚翠,山主是懂我的。
结果等到麦青一听说对方名为周肥,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春潮宫周肥?!那位陈剑仙,与拐骗女子的黑心商贾有何不同?姜尚真早有腹稿,神色自若,笑着解释自己只是与周肥同名,事实上,自己与春潮宫周贼有不共戴天之仇,故意化名周肥,就是想要将其钓出,才好与之拼命厮
杀,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看着那个面容悲苦却眼神坚毅的青衫男人,涉世不深的女子便信了。一旁大髯豪侠却是微微皱眉,碰到仙人跳了?姜尚真祭出一条符舟,载着他们一起去往陈平安指出的水井地址,麦青趴着伸手揉碎舟边白云,看似漫不经心询问一句,外界像陈剑仙那样的修道之人多不多?姜尚真像我这样的山上半桶水,别说天才,地材都算不上,外边茫茫多,但是像陈剑仙这样的风流人物,极少极少。麦青不动声色,却是心中腹诽不已,看看,
男人的话骗
人的鬼唉。
许娇切坐姿端正,以心声说道:“晚辈能否冒昧问一句,姜剑仙是怎么进入落魄山当首席供奉的?”
姜尚真头皮发麻,很想反问一句姑娘你是怎么变成这副德行的,嘴上给了个敷衍答案,“我与陈山主属于一见如故。”
到了那座不起眼的乡野枯井旁,井口上边悬停有一片苍翠欲滴的梧桐叶。
哥舒陇上摘下酒壶,喝了一口酒,身世飘零,确有落叶飘若坠楼人之感。
姜尚真收起符舟,率先跳入井内,无需姜尚真提醒,许娇切便眯起眼,屏气凝神,明摆着是她来殿后了。哥舒陇上别好酒壶,毫不犹豫便纵身一跃,目眩神摇,如坠一处太虚境地,视野所及皆是风驰电掣的七彩流萤,只是多看了片刻,身体底子其实不差的剑修,就开始呕吐,只觉得呕出了苦胆汁水,等到双脚落地,汉子身形摇摇欲坠,却看到那个满脸憋屈的周肥已经解开了发髻,正在擦拭头上的污渍,哥舒陇上尴尬一笑,周肥笑了笑,然后大髯豪侠就被当头一击,被砸得两眼冒金星,当场趴地不起,坐在他身上的女子慌忙站起身,刚想要道歉几句,才开口便是一个弯腰,哥舒
陇上不愧是久经沙场的武将,一个娴熟翻滚,就躲掉了那些“暗器”,姜尚真便觉得有些遗憾。许娇切飘然落地,伸手轻轻拍打麦青的后背。
大泉京师,蜃景城到了。在此守着小院水井的,是个有家室的火居道士,曾经是去往藕花福地历练的谪仙人,被老观主摔出观道观后,得了一道法旨,在此看门,老观主让他什么都不用
管,只需在此候着,但如果被从井口跑出来的人随手做掉,也别怨天尤人,要怪就怪自己的命不好。至于哪天可以恢复自由身,且等着,时机一到便会知道。既然闲着也是闲着,这位面如冠玉的青年道士就在这边娶妻生子了,顺道还纳了几房妾,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她们关系融洽,姐妹相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雨天打架,雪天也打架,不愧是专修房中术的道士,没输过,既然床笫和睦,雨露均沾,家宅妻妾们自然就不用争宠了。
青年道士手把拂尘,小心翼翼站在檐下那边不敢靠近水井,疑惑道:“可是姜老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