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起头,视线落在头顶的苍穹上。
天空中鲜红的血色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褪去了,剩下的只有一片浓浊如墨的漆黑,那些重重叠叠,蠕动不休的血管也已经尽数消失,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怎么回事?
“你猜的对。”泥瓦匠走上前来,在他的身边停下脚步,说道,“社团成员确实在这里。”
温简言被他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他一怔,下意识地扭过头,向着泥瓦匠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在不远处的黑暗中,隐约能看到数道身影,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体育馆之外,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这正是那些没有被允许进入到毕业典礼的会场,所以只能被留在体育馆之外等待的社团成员。
“喂!”
温简言忽然提高声音,喊道。
“?!”
身边的泥瓦匠两人被他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
泥瓦匠一怔:“你干什么?!”
温简言没理他,只是向着那个看过来的社团成员招招手:“这边。”
社团成员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先是一愣,然后乖乖地走了过来。
但还没走几步,就被温简言止住了:
“等一下。”
社团成员停下步伐。
“把其他人也叫过来。”温简言说。社团成员深深看他一眼,再次听话地转过身,向着自己的其他同伴走去。
“……”
看着眼前令人意外的一幕,泥瓦匠和他的队友都不由得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泥瓦匠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问:“他们这么那么听你的话?”
温简言沉思几秒,抬起眼,十分严肃地说道:
“可能是个人魅力吧。”
泥瓦匠两人:“……”
【诚信至上】直播间:
“……”
“……”
“……你要不要脸?”
谈话间,那个最开始被叫住的社团成员就已经带着自己的同伴回来了,他们在后门口停下脚步,一张张青白的、没有表情的脸孔从黑暗中望过来,这一幕十分诡异,令人心里发憷。
“你们被学生会排斥,无法进入体育馆参加毕业典礼,对么?”
温简言问。
社团成员们点点头。
温简言:“你们想参加么?”
社团成员们神情阴沉一瞬,再次点点头。
温简言单手扶住门:“那就进来吧。”
社团成员从后门鱼贯而入。
看着顺利到不可思议的整个过程,就连见多识广的泥瓦匠都显得有些蒙圈了,他扭过头:“怎么……”
温简言:“可能是因为我的个人……”
“别逼我动手。”
“……”
温简言把“魅力”两个字吞了回去,乖乖闭嘴了。
生锈沉重的后门“吱呀”一声在几人身后合拢,他们重新回到了狭窄黑暗的甬道内,由于这次多出了十数个社团成员的缘故,他们的行动变得缓慢了许多。
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只能听到被彼此重叠的脚步声,以及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一行人在黑暗中无声前行。
他们离开甬道,回到了同样漆黑一片的体育馆内。
只要再往前走大约十米左右,就是红丝绒帷幕了。
正在这时,温简言忽然开口了:
“……对了,你知道吗?”
“一开始被你在操场外困住的时候,我当时以为你是想抢那张毕业证书的。”
泥瓦匠:“……是吗。”
“当然了,”温简言继续说道,“毕竟这可是当初我们两只小队一起合作才取得的胜利果实,结果却被我在最后关头盗取了……再加上你关于毕业典礼的推论,所以它实际上才是离开副本的最佳途径,不是吗?”
“……”
黑暗中,是一片短暂的寂静。
几秒之后,泥瓦匠漫不经心的声音从一旁响起,“确实。”
“但毕业证书在你手上,就算有方法,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骗我?万一你做什么手脚,或者是给出了错误的信息,那我不是死定了?——但如果我把你的队友也同样放在秤的一端上就不一样了。”
泥瓦匠的嗓音里带着一点阴冷的笑意。
“有人曾告诉过我,你是个心软的人,看样子确实是这样。”
温简言笑了一下:
“但无论如何,我很感谢你告诉我毕业典礼只是一场筛选这件事,倘若真的任凭他们这么持续下去……我的队友可能真的都会死。”
“实际上,”温简言忽的话锋一转,“我印象中的你一直都很高尚。”
泥瓦匠的嗓音里情绪莫测:“哦?”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那片坟场中的时候,我被你和你的队友们围住的那次。”
温简言说。
“虽然你放任你的队友们追捕我,但你本人却没有动手,不是吗?”
——当然在失败之后,泥瓦匠在坟土上还是布置了狠毒的陷阱。
不过这已经是另外一码事了。
泥瓦匠的嗓音圆滑:“有趣的时间总是越长越好,不是吗?”
“当然是。”
温简言继续说。
“包括之后我们那次获得毕业证的短暂合作……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们并不特别需要我们,对不对?”
温简言在和泥瓦匠一同行动的过程中别说没有出力,没给他拖后腿就已经算不错的了,留在外面的苏成几人将泥瓦匠的队友们反坑了一把,唯一一个在这场合作中派上用的,也就只有去取毕业证书的橘子糖了。
即使是这样,她的位置也不是不能被取代。
“即便如此,你还是递出了合作的橄榄枝,甚至主动和我一起行动……现在想起来,我真是非常感动。”
“就连在图书馆里的时候,在‘杀死’橘子糖之后,你找到我提出和我做交易,帮忙救我队友的唯一代价不过是我跟你走而已。”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真的要好好感谢你呢,毕竟你对我真的是从进入副本开始就十分关注,甚至是青眼相加呢。”温简言稍稍拖长声音:
“所以……”
“在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我注意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你似乎总能做到一些其他人做不到的事。”
“比如在坟土中‘感知’到我的存在,在升学办公室里表现出那么强的实战能力,又比如说总能找到一些连我都暂时没有头绪的线索——”
泥瓦匠的声音罕见地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简言笑了一声
——如果他想,他总能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很有魅力,很温和,很亲切:
“没什么。”
“我只是在想,你是如何得罪了雨果,以及、在橘子糖走之前,究竟想对我说什么。”
“小心——不要在——”
在橘子糖被毕业证书送出副本前,她曾给他留下一句话,但却因为温简言当时状态太差,没有听清全部的内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黑暗中的脚步声已经停止了。
在那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温简言仍自顾自地说:
“哦对了,还有最后一点。”
“在图书馆里的的时候,为什么橘子糖已经遭遇了如此险境,但却没有使用自己的天赋呢?”
一阵阴冷的风忽然拂过,下一秒,一道恐怖的力道骤然将温简言死死攫住,在他来得及反抗的时候,喉管就已经被捏在了一只冰冷的手掌之中,发出了刺耳的咯咯响声。
黑暗中,那张一半扭曲、一半正常的脸孔已经逼近了。
泥瓦匠终于不再伪装,他用那温简言所熟知的贪婪视线紧盯着他,声音犹如喟叹:“你真聪明……聪明到我都不敢留你了。”
温简言咳呛着笑出声。
“……即便我的天赋是少见的因果律类型的吗?”
前十几个主播的天赋都十分破格。
白雪是操纵和看到概率,他本人虽能保证不死,但一切死亡的厄运都会被加诸在他身边的人身上。,
雨果是战斗型,他的“烟”攻守兼备,配合他的战斗意识和狠辣手段,实战中几乎无人能敌。
橘子糖是时间回溯,虽然代价极高,但却能直接作用于现实之上,使用得到就能颠倒局势,彻底扭转战局。
但泥瓦匠却很奇怪。
他是“感知力”高的灵媒吗?不太像。
他是雨果那样的战斗型吗?又没那么强。或者说,他其实是能够预先猜到下一步方向的预言家?但也似乎有哪里不对。
他的定位很……模糊。
直到现在。
温简言任凭自己的喉咙被攥着,微笑着的嘴唇开合,艰难地吐出声音:“你的能力……是复制别人的天赋吧?”
泥瓦匠那从一见面就过分贪婪和热衷的表现,正是因为他感知到了温简言的天赋,是极为罕见的因果率类型。
拥有这种类型天赋的人,他只知道两个。
一个是已经发育起来,无法触碰的白雪,一个就是刚刚进入秘密议会,还没有来得及站稳脚跟的温简言。
他之所以和雨果结下那样的深仇大恨,与其像橘子糖说的那样是“看上了雨果”,不如说是“看上去了雨果的天赋”,但却在动手时被败在了雨果手下,正因如此,之后再面对雨果时才会退避三舍。
“小心泥瓦匠,不要在他的面前使用天赋。”
这是橘子糖给他最后的忠告。
温简言的声音沙哑失真,他一边掰着对方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一边仍在笑道:
“所以,你施展天赋的前提,是对方必须在你的面前先将自己的天赋施展出来……是不是?“
这就是为什么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后,泥瓦匠会这么针对温简言。
第一次,泥瓦匠利用队友的攻击逼出温简言的真实实力,但却失败了。
第一次,他企图和温简言成为队友,让他在被怪物攻击线展露实力,但却同样失败了。
最后一次就是这一次。
而这一次,泥瓦匠差一点就成功了。
只可惜……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泥瓦匠的手指猛地收拢,青年的脖子发出了“嘎巴”一声响,下一秒,他失了声。
咳呛、大笑,全都消失了,最后只剩下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青年脖子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整个人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
黑暗重归寂静。
泥瓦匠站在原地,狰狞的脸上神情漠然,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脚下的尸体。
他眼神阴森,缓缓道:
“唉,真可惜。”
“下一个因果类型天赋的主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