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也并没有别的话,拱拱手,便告辞离去了。陶老大人饶是历经几十年的风雨,见此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只得命人捧着话回转来。
他的长子侯在外面,跟在父亲身后,又服侍父亲换了衣衫,这才缓缓地展开那副画,那画还未上色,墨迹也未全干透,画的左上方悬挂着一古朴的铜壶,壶中插着几朵花萼颇大的牡丹,枝叶藤蔓,层层垂下,那铜壶的下面是两只玳瑁猫,毛点斑斓,憨态可掬。
陶恕见了这话,顿时松了口气,古之大臣常有以狸猫自比的,久之,倘若皇帝赐狸猫图,便是将此人看做贤臣良吏的意思,他擦了擦汗:“甚幸,甚幸,陛下并不计较从前的事了。朝无相鼠,野无硕鼠,莫非是父亲上月办差,得了陛下夸赞的缘故。”
长子的天资实在是有限,陶老大人无可奈何,他又拐杖点了点地面:“再仔细瞧!”
陶恕听出父亲的不满来,只得低头细细去瞧那画,这才发现那画的左下角有一株茂盛的萱草,那萱草里微微露出一直小猫的猫尾巴来,再回头去瞧那牡丹铜壶下的两只猫,互相依偎,一派恩爱之迹。
他这才恍然,道:“并非喻之君臣,而是指皇后?可……可这同咱们又有什么干系?皇后自在宫内,要不要明日叫母亲递了牌子进宫去瞧瞧?”
陶老大人嗯了一声,接着道:“听闻皇后离宫已经足足五个月了……”
陶恕还是有些不明白,稍感惊讶:“皇后怎可离宫数月?这成何体统?”
陶老大人哼一声,敲了敲自己的膝盖,叹了声气:“去请大夫来,这天气一冷,腿上的痹症便又犯了,僵直得丝毫不能动了。”
陶恕迷迷糊糊,当真跪下来:“皇后从前写过方子,配了药酒,儿子取了来给父亲揉一揉。”
陶老大人见儿子不开窍,拿起小几上的玉如意,敲敲他的脑袋:“那药酒放了这许久,还又甚么大用?快出去,快出去。”
陶恕福灵心至,忽地明白过来:“是,儿子这就出去写信。”起身走到门边,又转头问:“只是并不在皇后在哪儿,这信该寄到哪里去呢?”
陶老大人闭着眼睛,道:“写给江州的宣平侯,就说我痹症犯了,往日的药方子寻不见了,不知侯府可以留存一二。”
陶恕得了父亲的话,点点头,立刻出门来,写了一封信,快马发往江州宣平侯府。
林容接到信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六的那天了,六姐崔琦已经生产过了,正领着丫鬟仆妇饶有兴致的制红枣莲子粥,分发给江州城里的贫民,事毕,笑吟吟端了粥进来:“你也尝一尝,她们都说味道不错呢?”
林容略尝了一口,皱眉:“太甜了。”
崔琦也并不恼,道:“甜些才好,外头的人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糖的,冬日里多吃点甜粥,穷苦人家也好抗冻的。今天冬天极寒,还是开了库房,多送些粥米出去,不然,又不知会冻毙多少人来。”
林容点点头,知道崔琦这是往日受了苦,这才明白这些道理的,道:“六姐姐说的是。”
崔琦笑笑,见一旁书案上有一封展开的信,瞥见上面的署名是陶老大人的公子,便问:“怎么,要回洛阳了么?过几日便是除夕了,过了年等天气暖和些,岂不好?”
林容道:“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只整理一番即可。阿昭是除夕的前一日出生的,要是回去迟了,便赶不及她的生辰了。”
崔琦拉林容的手,叹气:“你来江南快五个月了,留在府里的日子也并不多,这一走,我们姐妹不知又是多少年才能再见面呢?”
林容便笑:“江州附近的图册制完了,周围各个州郡的却还没来得去呢,大抵明年后年都是能见的。”
崔琦这才放心:“好好好,如此便好。”
因怕大雪封了江面,第二日,林容便乘船北上洛阳,途中走走停停,行得很慢。到洛阳城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城门都已经关了,林容坐在一定极朴素的小轿里,出示了皇后印鉴,那城门这才缓缓打开,到陶老大人府上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八的深夜了。
林容到的时候,陶老大人并女眷都站在门口迎候,见着林容便齐齐跪下:“罪臣拜见皇后娘娘,请娘娘降罪。”这自然是和盘托出的意思,林容早已经猜到,扶了陶老大人起来,笑:“不必多礼,我还有一桩事要托付给老大人呢。”
众人相携进屋,换过衣裳,喝了热茶,暖过了手脚,林容替陶老大人诊过了脉,道:“您的病近年好些了,只是还要保养,这样的痹症,最是靠养的。”
又叙了些旧话,见天色不早,林容便叫众人都散了,不必陪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