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并非是全然的黑,而是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光感,至少能区分出与双目紧闭的世界截然不同。他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哪里都长得一样,他只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他按照感觉选定一个方向。就连脚下的路也是同样黯淡的黑。
“到处都很黑,什么也看不见。等等,似乎有房屋……但好像很远,只有轮廓。不,等等,近了就在眼前——有很多房子。”
“只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莫要管它们。”
他顺着走下去,不敢多看这些房屋的轮廓。前方的路上有一块石头,他本想跨开,却不小心碰到了。他当时觉得自己要跌倒,但脚下一踉跄,竟还是稳稳走过去了。谢辙意识到,他看到的这些东西兴许是没有实体的,空有模样。
“路的中央,有一口井。”
“鞠一躬再走,但不要往井里看。”
谢辙照做了。这个时候,他明显能感到凛天师的声音越来越远。他继续往前,除了房屋外还有许多树木。那些树与房子交叠,像是从屋里长出去的。走到现在,他仍然没有见到一个人。只是……
“我听到……有人交谈的声音。很多人,似是闹市,而我离它越来越近。但是我并不能看到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东西。”
“这……”
凛天师的语调透露出迟疑,就好像他不该听到这些。谢辙有些发慌,但想到自己是要带聆鹓的魂魄回到人间的,便只管往前。他并不能听清那些话是什么,好像人们在交谈,又好像自言自语。更具体的字词,他并不能理解。没有任何一个句子是完整的,谢辙只觉得这与人的语言相似,但不是。究竟是在他无法看到的地方真有什么人在说话,还是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暗处对人类的话进行拙劣的模仿,他不知道。
他突然感觉有人伸手碰他。这不正常。首先一个活人不该能接触到这里的任何东西,反过来也一样。难道是自己元神离开太久,太危险了?他不敢耽误太多,便加快脚步,直到跑了起来。一路上,有看不见的东西不断地拉扯他,拽他的衣角、手臂,他心慌得很。而且那些细碎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他即使跑得飞快也能完整地听见。
“走吧,走吧。”
“????????????????回去吧,她不在这里。”
“或者你留下来。”
“再也不要离开。”
“你可以和她一直在这里。”
“她与我们在一起。”
“她不想回去。”
“她不再记得你了。”
“你又在找什么人呢?”
谢辙觉得耳朵隐隐作痛,这种痛几乎从耳道蔓延到脑子里。但他没有停-->>
下,而是奋力奔行。这吵闹声一刻也不停,怎么也甩不掉,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凛天师的声音完全消失了,他跑得太快,剩下的一切只能靠他自己。
直到他远远地看见,前方有一个无比清晰的人影。
“聆鹓!”
他喊出声,但对方像是没有听见。他越跑越近,视线却越来越模糊。那些触碰他的手不断试图将他拉住,抓他的衣摆、他的脚踝,捂住他的眼睛。谢辙不管不顾地克服一切阻力,就连视线被剥夺也毅然决然地冲上前去。
他一把抓住聆鹓的那一刻,眼前粘稠的漆黑突然云开雾散,吵闹而尖锐的人声也完全消失。他清晰地看到,熟悉的人就在面前。甚至她的身体是完整的,右臂好端端地在那儿。因为她的灵魂就是完整的。
但他发现,自己的手没能抓住她的手臂——而是穿过了她的身体。
聆鹓也是不可触碰的。
“叶姑娘!你看得到我,听得到我吗?聆鹓!!”
聆鹓只是茫然地站在原地。她不像是能看到任何人,能听到任何声音的模样。但她微微抬起手,像是捧起路边枝头的一朵花,或者让一只蝶落在指尖。她又环顾四周,目光穿透了这片黑暗,切实地落在某处谢辙无法看到的风景上。她迈出脚步,款款向前,透出些许沉醉。
她之所见,定是绝美的风景。但谢辙什么也看不到,他仅能看到这漫无边际的黑暗。唯一拥有色彩的,便是眼前逐渐远去的那个姑娘的背影。
他悲哀地忆起一件事:黄泉之路,从来都是一个人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