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高本不欲走。
但秦明旭那句“带母亲走”,触动了他。
从他与母亲相认起,他心里就有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归宿感。母亲在,来处就在,他就不是孤魂野鬼,不是无根无茎的浮萍。
他一把抱住蔡青遥,往马车的方向跑。母亲只要无碍,他怎么样都不要紧。
秦明旭一边挟持着张鲸,一边紧盯着那几个黑衣厂卫。
张鲸见冯高跑走,急了。他额头上的汗流下来。他向厂卫使了个眼色,厂卫分散开,将秦明旭包围住。
秦明旭环顾四周,知道自己逃脱无望。他手上的龙纹刀暗暗用力,他想拉着张鲸一起死。
张鲸却发现了,秦明旭挟持他用的是左手,正常的人右手握刀,秦明旭用左手,那么,他的右手或有伤残。张鲸猛地向右一使劲儿,挣脱了,他尖锐地叫了一声:“上!”
几个厂卫扑向秦明旭。
秦明旭霎时间,成了刀俎之鱼肉。
张鲸笑着,揪住秦明旭的衣领,道:“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想做两面三刀的人,也需要本事,秦老板还差得远。”
说完,他吩咐厂卫道:“就用冯厂公昔日所创的刑罚伺候伺候秦老板吧。让他好生享受,舒服完,再死。”
“是!”
厂卫们施酷刑,素来都是最在行的。
冯高这时尚未跑远,他怀里的蔡青遥虚弱地睁开眼。
她将手掌贴在冯高的面孔上:“儿,你无事么,母亲这不是在做梦吧”
冯高摇头:“不,母亲,不是梦,儿好好的。”
“你受伤了。”蔡青遥看到他肩处的伤。
“不要紧,儿在东厂十几年,这样的伤,微不足道。”
密林中,惨叫声迭起。厂卫的酷刑愈来愈重。秦明旭万般忍耐,可痛入骨髓,身已不能由心。
蔡青遥听出了是秦明旭的声音。她朦胧中好似明白了什么。秦明旭自小养在她膝下,她给他喂饭,给他添衣,看着他磕磕碰碰第一次学会走路,看着他学会认第一个字,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秦明旭成年后,第一次远行,回来的时候,满府里找母亲,见了她,便扑到她怀里。秦明旭记得她的喜好,可以为了让她高兴,找一幅吴道子的真迹,四处奔忙数月。母子之情,打断骨头连着筋。
“旭儿落难了,对不对”蔡青遥神色仓皇道。
冯高想了想,抱着母亲就往回跑。
母亲亲耳听着养子受刑,心头必如凌迟一般。
姊姊腹中的孩儿不能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张鲸拿着龙纹刀,奉圣旨而来,冯高本没想和他正面交锋,但眼下,顾不得许多了。
冯高的去而又返,让张鲸不胜欣喜。
其实,张鲸所说的“万岁密旨”,是假的。只不过,龙纹刀在手,让他多了底气。龙纹刀,是郑皇贵妃偷来的。若在寻常,这个把戏肯定瞒不过冯高。只不过,冯高现在已是宫廷“认定”的死人,没法子回去查,也不能露面,才暂时被蒙蔽。
张鲸故作轻松,假传圣旨,来杀冯高。郑皇贵妃说过,冯高的人头带回,厂公的位置就是他的。他生恐失去了这个机会。
他怕冯高。从骨子里怕。
冯高若果真逃脱,他失手了,郑皇贵妃便会彻底认定他是个废物。
他孤注一掷,让厂卫虐杀秦明旭。
果真把冯高引回来了。
厂卫的银针,刺向秦明旭的头顶。
这一刑罚,叫作“钻魂索魄”。全身脉络,依次扎去。最后一针,便是头顶。一针可致命。
秦明旭的双眼睁大,瞳孔溢出血来。他像一座山丘,坍塌了。
他口中喃喃念着:“桑榆,桑榆,冯厂公能平安回去,你会开心的,你一定会开心的……秦安,秦好,日日安好,好……”
桃盛开的时候,桑榆就会临盆了。那将是最好的春日,只是,他不可能看得到了。
秦明旭脑海中闪现他与桑榆初见时的情景。
船上穿着粗布葛衣的姑娘。
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登徒子!”
想到这里,秦明旭笑了,他笑得倜傥风流。带着计谋得逞的小得意。
如果能选择,如果回到当年南下的船上,秦明旭还是希望遇见她,希望那条客船上有她,希望还能遇见盗匪,他跟着她一起逃难。
只是,他应该再大胆一点的。
偷走她的婚书。带着她私奔。
家业不要了。内宅争斗他不争了。他反正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就要带她走。他跟她做市井中的两个寻常小人物。早晨闻着水煎包的香味起床,晚上相依而眠。
他不要她遇见程淮时,不要她历经那么多磨难。程淮时的大义是天下人的。而他的心很小,装不下天下人,只能装得下她。他不要她委屈,不要她惶恐,不要她落泪。
桑榆,我爱你。我这辈子说过很多很多话,只有这一句最真。
我甚至可以不吃冯厂公的醋了。我死了,你有他,是好的。他心里有你,我知道的。你心里有谁,我不敢猜,也不猜了。你好好儿的就行。
桑榆,大运河的水,还会继续流淌,你好好活下去。
我这一辈子,最欢喜的事,便是拥有过你。
做了一场夫妻,过了一场人生。
蔡青遥看着秦明旭的惨状,泪流不止。
旭儿。在她怀里长大的旭儿。
冯高疾步走到秦明旭身边,封住他的穴位,试图挽回些什么。
秦明旭摇着头,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
冯高凑近,听到他说:“告诉桑榆,一个孩儿叫秦安,一个孩儿叫秦好……”
冯高点头,手心颤抖了。
“桑榆和孩子,拜,拜,拜……托……给你……”
秦明旭拼尽全力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没了气息。
蔡青遥扑在他身上,一声声喊着,旭儿。
明朝待晴旭,池上看春冰。这是她当年给孩儿取名的寓意。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孩儿会早逝。
旭儿,好孩子。母亲舍不得你。
母亲养你一场,你把命又还给了母亲,母亲情何以堪。
你当年只是襁褓婴儿。你父换子。你却没有任何过错。
旭儿,你真的不欠任何人的。
正当冯高和蔡青遥陷入秦明旭的死亡带来的巨大震荡中时——
暗处,一支冷箭射向冯高。
冯高正待转身,蔡青遥却迅疾地如一把撑开的伞,挡在他面前。
母亲胸口的血,湿透了衣裳。
冯高忽然觉得自己呼吸艰难了。
数日以来,他的神智紧绷着,紧绷着,“砰”的一声,就断了。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了……”蔡青遥微笑道。
她看着苍茫的夜空,瞬间羞涩得像个小姑娘:“太岳,太岳,我早就想去找太岳了……他读书苦,灯穗子摇下的灰迷了眼都不知道……我得去照顾他了……我和他在阳间不是夫妻,到阴间便做夫妻好了……他还愿意娶我么”
她的脸,失去血色。
血就像淌不尽似的。
那暗箭,有剧毒。箭头是乌青的。
“老东西一定会愿意的。”冯高说着,眼角剧烈地抽动着。
层波潋滟远山横,一笑一倾城。他的身体来自于她,他的容貌像极了她,他脚上穿着她缝的鞋履,他胸口戴着她编的如意结,她怎么能死怎么能
冯高紧紧抱着母亲,吼叫声如一头困兽。
他眼里,除了血和无尽的死尸,什么都看不见了。
杀。
杀。
杀。
是你们逼我的。
你们逼我至此。
他纵身一跃,像鹰一般,抓起张鲸,将张鲸的头颅生生拧断。
杀。
杀。
杀。
我可以杀掉所有人。
可我的母亲,能活过来吗
我七岁净身,在宫廷滚打,遍体鳞伤。我自负算无遗策,可我连自己的母亲都没能护住。
我对不起老东西。我是他的催命符。我在张府看着他死去。
我对不起姊姊。秦明旭死了。姊姊的孩儿没有父亲了。
我对不起母亲。那带毒的冷箭,要杀的本是我。
我对不起柠月。我说我千金一诺,可我没能让她活着离开郑府。
世人对不起我。可我对不起爱我的人。
我失败透顶。
我才是最该死的。
“大当家,人在那儿!”
密林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独眼龙终于解决完城中的混乱,赶来了。
只见冯高满身是血,抱着蔡青遥,目光呆滞地站着。
地上全是死尸。
除了冯高,没有一个还在喘气的人了。
独眼龙吩咐兄弟们将地上的秦明旭抬起来,他走向冯高,冯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独眼龙想去将他怀里的尸首接过来,他如临大敌,猛地一凛,将母亲抱得死死的。
独眼龙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冯高不肯走。不肯挪动半步。
他力气很大,任谁也拉不动。谁若靠近他,他的目光便如兽一般凶残。
不能让他一直站在这儿。独眼龙沉思着。
祝老板一定有法子让他走。
不。
不能唤她来。
丈夫惨死。婆母惨死。她一个有孕的妇人,如何受得住
独眼龙正在犹豫,一抬眼,却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徐徐从林子中穿过来。
夜,已不是夜了。蛰伏的光明就要喷薄而出,所以这黎明前的黑暗那么的孤独。
水车上。
樱桃一直问我:“榆娘,义父和舅舅怎么还没回来”
半个时辰了。
天快要亮了。
我牵着樱桃,下了马车:“榆娘和你一起去看看。”
练要跟着我。
我道:“你和西峰在此处看着水车。”
练看我坚持,便点了点头。
我和樱桃踏过枯草,踏过乱石,往密林中走。
寒意肃杀。
远远地,我看见独眼龙迎上来。
我微笑着向他问好:“大当家,久违。”
他颔首:“祝老板,久违。”
我看见豆芽了,他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我走向他,独眼龙喊住我:“祝老板——”
我回头,他说了两个字:“节哀。”
节哀。
我为什么要节哀。
谁出了事。
我环顾着密林,问道:“明旭呢”
独眼龙不吭声。
我快步走到豆芽面前:“豆芽,明旭呢”
豆芽看见我,一片死灰的眼里,眼珠略动了动。他向天长啸一声。一个字都没说。
我看到他怀里的蔡青遥,脸,手,都是乌青的。
“母亲,母亲——”我唤道。
我恍然意识到什么。
“明旭!明旭!明旭你在哪儿”我急匆匆地在密林中转着。
独眼龙心下不忍,他终是告诉了我:“祝老板,你的夫君他……没了。”
他手下的兄弟将掩在荒草中的秦明旭的尸首抬到我面前。
天旋地转。
我脚下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秦明旭头上,一根细而长的针,触目惊心。
他没有了鼻息。
那会子,他在马车上跟我说的“桑榆,你放心,我一定把冯厂公平安带回来”成了他这辈子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第一个夫君,死了。
我的第二个夫君,现在也死了。
这人间,真苦,真冷啊。
桃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我就是那随水漂走的桃,浮浮沉沉,无边无际。
我又一次失去了家,又一次孑然一身。
我又回到了最初的祝桑榆。
半盏百年好合。我和明旭的夫妻之路,如此之短。
明旭。
我将面孔贴在他的胸口。
他的胸口硬邦邦的。
我伸手一摸,摸到一封信函。
开头写着桑榆吾妻。
厚厚的五页纸,他向我坦白了他所有的罪孽与私心。
过去那些迷惑不可解的情形,我全部都明白了。我明白了他的挣扎、犹豫,我明白了他的决心。我明白了他对我深如渊海的爱。
我不怪他好多次一闪而过的自私。这世上,每个人的心底都在下雪,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隐晦与皎洁。
明旭。
你不该那么自责的。
我原谅你,我原谅你的所有,真的。你听见了吗
明旭。
这人世的肝肠寸断,不过如此啊。
我的腹倏尔猛烈地疼痛起来,下坠的疼,仿佛地下有一双手,在拉扯着我,不断地拉扯着我。
“哗”的一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开了。下衣浸透了。
在这荒郊野岭,孩儿要早早来了吗
樱桃紧紧地挨着我,守着我,担忧道:“榆娘,榆娘,你怎么了”
独眼龙脱下袍子,盖在我身上。
我疼得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去唤大夫——”独眼龙忙道。
我摇头:“不,不,来不及的……”
我已经感觉到婴孩在挣破我的身体了。
我看向樱桃,道:“你给榆娘接生。”
“嗯!”樱桃重重地点头。
山林中一声寥落的鸟叫。天上的黑,变成墨蓝,紧接着,沸腾起来。一道红得发亮的线矗起。白昼挣破了黑夜。
我身上全是汗水。
不断地用力。
须臾,一个婴孩钻了出来。哭声极其嘹亮。
“生了,生了!”众人道。
“脐带……”我虚弱道。
独眼龙抽出腰间的剑,递给樱桃,樱桃斩断了孩子的脐带。她将婴孩抱在手中,道:“弟弟,是个弟弟。豆芽舅舅,阿叔,快来看,榆娘生了个弟弟。”
豆芽依然是痴痴傻傻的,他听不见任何动静。他像是掉入了一个破碎而混沌的梦里,醒不过来。
独眼龙将那孩子抱在手中,道:“公子长得好生英武!祝老板有后福!”
我的疼痛却未见少,反而越发重。
稳婆说过,我怀的是双生子。
今日早产,另一个孩儿迟迟出不来。
我咬住盖在我身上的袍子,握住躺在地上的秦明旭的手。明旭,你佑我。你佑我。
过了许久,那孩子出来了。
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筋疲力尽,却不敢躺下。
樱桃抱起孩子。
我忙问道:“怎么样孩儿为何不哭”
樱桃低下头,嗫喏道:“是……是……是个妹妹……可是……”
我强撑着坐起身,接过孩儿,一探究竟。
是个极可爱的女婴。眉毛疏朗,嘴角上扬,很像秦明旭。但她四肢皆不动弹,半点声息也无。
“妹妹,没气……”樱桃哇地一声哭出来,“榆娘,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义父死了,豆芽舅舅变了,现在妹妹也没气了。为什么”
樱桃积攒的恐惧与悲伤,倾泻出来。独眼龙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
“祝老板,小姐落地即夭,就埋在此处吧。”独眼龙向我道。
我失神道:“让我再抱一会儿。”
在牢房里,秦明旭告诉我,他给孩儿取好了名字,一个叫秦安,另一个,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牢门就被狱卒关上了。
我没有听到第二个孩儿的名字。
原来,我与这第二个孩子,这一世,是没有母女缘的。我的大恸,伤了胎。
不知我静静地坐了多久。
天大亮了。
独眼龙道:“祝老板,再不走的话,恐有郑家的爪牙追上来——”
我把婴孩递到他手上,看着他将明旭和孩子埋在一处。
明旭,你和女儿作伴,不会孤单了。
有朝一日,我下来陪你们。
你们要在黄泉路口,接我。
寸寸微云,明灭难消。魂魄俱断,闪闪摇摇。山山水水,隐隐迢迢。从今后,酸酸楚楚,似今朝。
樱桃将弟弟递给我:“榆娘,弟弟哭了,似乎是饿了,您喂喂他。”
我接过婴孩。看着他英气的小脸儿。
他叫秦安,小名豌豆。
我的豌豆。我失而复得的豌豆。
他吮吸着我。
我心底长出为母的铠甲。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我一向刚强,不是吗
从不给欲望留余地。我是一条河,命运的悲与喜,都接着。
喂完豌豆,我爬起来,走向豆芽。
豆芽眼中还是死寂,任何人,他都不许靠近,除了我。
我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道:“豆芽,母亲困了,我们让她睡会儿,好吗”
他看着我,一霎时,蜕掉所有的壳,成了一个小小的孩童。
“真的吗,姊姊”
“嗯。我们让母亲睡觉。”
他的手缓缓松开。
我看向独眼龙,示意他接过尸首。
逝者已矣。入土为安。
豆芽抱住头。我把豌豆递到他手上:“你看,豌豆回来了。他很想你。”
他伸出手触碰豌豆嫩嫩的小脸,又赶紧缩回去,他畏惧道:“姊姊,他不会喜欢我的,我是坏人。我是大坏人。”
“不会的。我们一起走,去桃源。走,豆芽,我们一起走。”
他连连后退,凄惶道:“不,不,我是坏人,我不配。我只会给你们带来灾祸……”
血腥味浓烈极了。
我虽不知道方才那半个时辰发生了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是,豆芽一定尽力了。
母亲死了,明旭死了,他受到的打击是空前的。他淹没在深深的愧疚和对自己的否定中。
“豆芽,班主说,今天城隍庙有庙会,姊姊背你去看,好吗”我像小时候一样说道。
他怯怯地看着我,半晌,道:“姊姊,班主今天又打我了。”
他真的回到小时候了。
后面跌宕的十数年,仿佛不存在了。
我将豌豆递给樱桃,尔后,俯下身来,道:“我知道,没关系的,待会儿姊姊到庙会上给你买炸饼,好吗”
“嗯。姊姊,买了炸饼,我们一人一半,你吃一大半,我吃一小半。”他认真地说着。
我眼泪一直流,一直流。
“姊姊听你的,你快上来。”
“好。”他慢慢地,趴到我的背上。
豆芽是那样瘦啊。
我背起他,一步步往前走。
独眼龙想要帮我,我摇摇头。
如果是别人,豆芽一定放心不下的。把他惊醒了,他不肯走的。
我背着豆芽,带着樱桃,豌豆,走向水车,与练、祝西峰汇合。在独眼龙的伴随和庇护下,我们一行人往神居山而去。
水车进山后,独眼龙炸断了所有进山的路。
春日,神居山的武陵开了,一簇簇挤满枝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偶有风过,瓣散落如雨。
山中的日头,是温和的,不骄不躁。
我坐在桌案前,画一幅绵长的画。这幅画中,我生命里遇见的所有人都在。淮时,明旭,他们音容如昨。
独眼龙陪着樱桃在山坡上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很远。练和西峰,奔跑追逐。他们时不时地笑着。
豆芽呆呆地坐在武陵下。
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清醒。除了有关于我和豌豆。
摇篮里,豌豆哭闹,他连忙抱在怀里哄。
我唤他,他会伏在我膝边,问我,姊姊,怎么了。
他的眼睛,干净得就像天上的云朵。
有一日,山中落了雨,豆芽看着漫天的雨帘,跟我说,姊姊,我们是不是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杀死了
我点了点头。
我们都哭了。
声声檐雨,百转千回。
走过刀光剑影,走过生离死别,我和豆芽要的平安二字,就像漫长而崎岖的黑夜尽头的曙光,终是得到了。
滚滚红尘。平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