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浮着丝丝缕缕的云,时而舒展,时而移动。
“明旭,何事”
“听说,缅王投降了。经此一战,南方边境的土司们纷纷重新归顺明廷。市井上的百姓都在叫好呢!还有戏班子编了新戏,叫《独眼龙战南疆》,明儿,我带你去瞧瞧。”他兴致勃勃道。
我思忖道:“朝廷打了大胜仗,确是喜事。大当家快要回来了,咱们樱桃若知道了,定会很开心。”
秦明旭摇头道:“大当家不可能再回神居山的。他现在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肯定会受封将军,万岁在京赐其府邸,成为朝廷的武官新贵。”
他一定会回来的。
他不会留在京城做什么新贵。
临走时,他说过,建什么功,立什么业,我志不在此。但凭一腔热血,御寇护民尔。
仗打胜了,缅贼受降,云南百姓得安,这就够了。
不负他拿命拼杀一场。
他心心念念的武陵,四季不败,在等着他。
“桑榆,安胎药怎么没喝”
秦明旭见桌上的药碗纹丝不动,问道。他喊来小厮,吩咐重新熬一碗来。
我想到采乐坊的人命案,低下头,拨弄着炭火,不经意道:“明旭,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他疑惑地看了看我:“怎么了”
“扬州城出了大案子,邹成死了。你知道么”我用夫妻闲话家常的口吻问道。
邹成葭月最后一天死,秦明旭葭月最后一天晚归。邹成死在采乐坊,秦明旭去四季酒楼送过冬褥,采乐坊就在四季酒楼隔壁。秦明旭那夜身上那种十分诡异的香味……
我不知道他究竟与这件事有无关联。
潜意识里,我希望他理直气壮地回答我的问题。我希望我的联想是错误的。
“嗯,我看见官府贴的告示了。已经结案了。”他在我身边坐下来,神色如常,好像聊及天气、生意之类的话题般自然。
小厮端着重新熬好的安胎药进来,秦明旭亲手喂与我喝。
“桑榆,世事无常得很,令人唏嘘。”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那里有坦荡,亦有平静。
我一口一口喝着他送到我唇边的药,笑了笑。
扬州城原本不大,偶有巧合,也不奇怪。
没关联就好。
嗯,没关联就好。
“桑榆,我不瞒你,其实那天,我去过采乐坊——”他放下药碗,郑重道。
我静静等着他说下去。
他道:“我父亲的死,你是知道的,与红姑娘有些瓜葛。我到四季酒楼门口的时候,她瞧见我,说要与我说一些关于我父亲的事。然后……”
冬日的黄昏,来得快而短暂。夕阳似乎陡然断裂了,无声无息地消失,天上只残留着一条血红。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有声音响起。
“姊姊——”
是冯高的声音。
我扶着腰,欢喜地起身,道:“豆芽回来了。”
冯高一身黑色的家常袍子从门外走进来。很冷的天气,他习惯穿得很少。深沉的黑色衣裳愈发衬得他的薄唇浓烈而潋滟。
我注意到他身后站着一个中年妇人,梳着低鬓,眉目祥和。
冯高伸手扶我坐下:“姊姊的肚子这样大了,小心些。”
我笑:“哪里有这样矜贵。”
“姊姊便是最矜贵的。”他指着身后那个妇人道,“这便是我信上提到的广府稳婆。”
那妇人上前,周到地向我和秦明旭行礼。
秦明旭喊来管家,让把院里空置的厢房收拾出一间来,给稳婆住,一应陈设,按府中待客礼仪来。管家答应着,带着稳婆下去了。
我向冯高道:“原以为你不拘让哪个手下把人送过来。谁知,你竟自己来了。”
冯高与我一同围坐在火炉边,道:“一则,举凡与姊姊有关的事,我总不放心让别人做,自己办,安心些;二则,我这回来扬州,也是陛下的意思。”
他顿了顿,道:“郑皇贵妃不日前诞下皇子,陛下大喜,命取太仓银十五万两,用作庆祝。并,加恩外戚。晋郑皇贵妃之父为一等伯,晋郑贵妃之弟为一品左都督,赏绢帛万匹。命我来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