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画上的人,画上的景,眼眶湿润。
他捧着画,看了一遍,又一遍。
足足有一刻钟,才放下。
他从枕下摸出一张纸,递给我。
我道:“这是什么”
“你刚刚不是问,秦老板怎么不赏几个钱么喏,这就是。”
这不是普通的纸。是公文。选祝家酿为贡酒的公文。
有了这个,祝家的生意会更顺畅,祝家酿的名头会更大。
他一定是为这个奔忙很久了。
他道:“江南织造局的丝绸,我今年多上缴了两万匹。这是织造彭大人许我的奖励。”
烛火舔着黑夜。
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在帮我。纵便是与我有嫌隙的时候,他心里想的还是我。
他把祝家的事,当作自己的事。
“明旭。”
我唤了他一声。
他看着我,眼里有伤,有爱,有无奈。
“桑榆,这十几天,我想了很多很多。这个亲,是我要成的。孩子,是我酒后迷情有的。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我。我又怎能责怪你可我不知为何,就是过不去我自己这一关。我不敢去面对好多残酷的事实。越是紧急关头,危机时刻,越是能看明白的事实。”
他自嘲地笑笑。
“我不是个磊落的人,唯一的好处,就是爱你。我希望你也爱我,哪怕没有这样多。”
“明旭——”
他伸出手,将我额前的发捋到耳边。
“桑榆,你去歇息吧。”
我轻声道:“你还是不肯回房么”
他吹熄了灯,重新躺下,抱着《桃溪》,闭上眼。
良久。
我走出西厢房。
月圆如镜。
月华如洗。
庭院洁白,如笼轻纱。
一个身影闪到我面前:“姊姊,中秋快乐。”
他来了。
比我预料得早一些。
我伸出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又不走正门。”
他薄薄地笑笑:“我不肯兴师动众的,一大群人拥着。我不过是想来找姊姊罢了。”
“你呀,前番那样大的动静,将姊姊吓坏了,生恐你出事。”
他摸了摸我的肚皮,道:“让我瞧瞧豌豆。”
须臾,他抬起头,眼里落了满月。
“姊姊,你只需记得,除了你和母亲,没有人能真的伤害到我。”
冯高这次来扬州,是带着圣旨来的。
万岁命他去神居山招安,并,命郑泰协助。
万岁之意,无非是这次郑家犯了众怒,表面上,是想让郑泰将功补过。私心里,是觉得冯高一定能将此事办妥,让郑泰跟着一起,白捡个功劳。
到时候,朝堂上说起来,也不算偏袒外戚。
冯高身为万岁的亲信,自然是无法拒绝这样的要求。
我道:“豆芽,姊姊觉得,那独眼龙,不像是会被招安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他已经引起了万岁的注意。招安,比剿匪强。我且去走一趟再说。”
“也好。你注意安全。”
“姊姊放心。”
翌日一早,冯高便去了。
郑泰磨磨蹭蹭,穿上最奢华的衣裳,坐上八人抬的轿辇,在街上走一路,停一路,恨不得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他要去办大事了。
冯高已寻到了山寨,他才刚到山脚下。
秋老虎,晒人。郑泰本想在树荫下歇着,横竖,样子已经做足了。但邹成劝他,好歹得往山寨去一趟。不然,万岁想论功行赏,都找不到由头。
郑泰上山,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出了事。
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脸蛋圆圆的,眼睛水汪汪的,闪着机灵的光。她在高高的树杈上坐着,看见郑泰一行人,朝天发出几声暗号。
一张巨大的网,落下来,将郑泰所坐的轿辇套住,猛地一拉。
轿辇迅疾地被拉到密林中。
郑泰的随从们连忙朝着轿辇的方向赶,噗通噗通,尽数掉进深深的陷阱里。
小姑娘像猴子一样,从树杈上爬下来,拍拍小手,道:“告诉阿叔,我捉了大鱼喽。”
大鱼,是土匪中的黑话。
意思就是,绑了大肉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