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的家丁们听得此言,方知眼前这人,是准姑爷。
恐惹了祸,纷纷住手。
那赵家的小姐并不觉自己方才失言,只是恼着祝西峰为了一个野丫头,便嚷嚷着“不娶亲”,有失体统,愤愤地扭头进了铺子,向赵老爷告状。
须臾,赵家老爷走出来,以准岳丈的身份,教导了祝西峰几句。
原以为祝西峰会借坡下驴,说几句软话,此事便过了。
谁知,祝西峰不仅不道歉,还拉着练就跑了。
当着众人,赵老爷面上难堪。
遂即,打发小厮将聘礼退回祝府。
赵家小厮向我爹说了今日的事,并道:“我们老爷说,贵府少爷心性未定,不敬尊长,我家小姐高攀不起。贵府还是为少爷另择佳偶吧。”
我爹听了这些话,不免上火,喝下去的汤药吐了出来,直指着祝西峰,大骂:“逆子!逆子!”
祝西峰跪在门槛外头,嘴里嘟囔着:“她家不乐意,我还不乐意呢,便是娶妻,我也该娶个自己欢喜的,那赵家小姐,心跟针眼一样窄……”
我爹道:“畜生!你还敢顶嘴”
我连忙劝慰道:“爹不必动怒。许是西峰跟那赵小姐没缘分。”
练随着祝西峰跪在外头。
她总觉得这桩婚事黄了,是她的责任。她深悔不该在米店门口闹一场。我爹本就身子不好了,赵家的退婚更是让他的病情雪上加霜。
黄昏的时候,咯了三回血。
秦明旭忙前忙后,重金请了游方的神医来为他诊治。
晚间,我爹睡下了,我将他们俩搀起来。
练低头,道:“东家,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少爷去胡闹。”
祝西峰瞧着她的脸色,手心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好半天,他一咬牙,一跺脚,鼓足勇气道:“练,你将我的婚事搞黄了,不如,你将自己赔给我当媳妇吧!”
练一懵。
她啐了一口:“混说!”
她几乎是逃一般地回了屋。
祝西峰见状,坐在门槛上,圆圆的脸覆满失落。
“姊姊,练瞧不上我。”
他两道粗粗的眉,向下耷拉着:“姊姊,我是不是太没用了读书读不好,学武没学成。我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他自小被林月惯得蛮横霸道。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能这样清醒地反思自己。
我坐在他身旁,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你呀,做什么都没有长性,怎怪做不好便是对练,你也许就是一时兴起,顺嘴一说,调戏人家,难怪练生气!”
他拼命地摇头。
“姊姊,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晓得该怎么跟你说,我对死丫头是认真的……她越是对我凶,我就越想往她跟前凑,她打我,骂我,我也不恼……我悄悄跟你说——”
他神神秘秘地凑近我,脸红道:“姊姊,我从前虽然收了两个房里人,但那都是母亲做主的,不是我自己要讨的。母亲说大家子少爷,三妻四妾寻常事。我……我……我那时候太小了,我稀里糊涂的……母亲去世后,我就让爹把她们遣散了……你能不能跟练说,说,说我不是那样坏……我怕她听说了那些子事,嫌弃我……”
我道:“你可是真心喜欢练”
他将手举起,认真道:“姊姊,我发誓,我发誓我对她是认真的。我要是撒谎,让我嗓子眼里生疮,头上长癞,天打五雷轰……”
我起身,道:“既如此,我便去跟她说说。若这事成了,你可一辈子不许负她。练是个好姑娘,我素来把她当妹子看待的。”
“是,是,是。”
他喜得手脚不知往哪儿搁:“谢姊姊,谢姊姊,姊姊是天字号第一好的人。你放心好了,我哪里敢负她她不打我,我便阿弥陀佛了。”
我哭笑不得:“你老老实实待着。我可不保证一定能说成。最终还是要看练自己的意思。咱们祝家的人,不能干强人所难的事。”
他点点头,又紧张又担忧,同时,又充满期待地看着我离去。
练房间的门是掩着的。
我抬手叩门。
她喊了声:“少爷,别闹了!”
“是我。”我轻声道。
“东家。”她忙打开了门。
屋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
我走进去,道:“练,我今夜来找你,不过是以西峰姊姊的身份。你不要把我当东家,我也不把你当伙计。”
她掏出火镰,点了灯。屋里有了些亮光。昏镜重明。
她有些心神不定。
“东家,对不起。”
“练,你无需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打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你直白的性子,活得真实。”
我顿了顿,道:“我爹一病不起,他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在活着的时候,看着西峰成亲。西峰跟我说,他想娶你为妻,你愿意吗”
她缓缓坐下来。
“东家,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事。我脑子乱得很。我就是个山里的野丫头,我不会做少奶奶的。”
我道:“你不必想着要不要做少奶奶,你只需想,愿不愿做西峰的妻子。西峰那孩子,跟我一处长大,我知道他的。他虽然不成器,爱捣蛋,也不会说话,没心眼子,但他……”
练脱口而出道:“少爷没有那么不堪的,少爷要是认真起来,比谁都细心,装船的货物他都一笔笔记上。少爷心地善良,我跟他在路上瞧见一只受伤的雀儿,少爷将雀儿带回来,治好了才放生的。少爷还很勇敢,上回在渡口,明明知道打不过人家,还死死拖住人家的腰,就是为了不让人家害我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