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件事情上,贵妃娘娘与罪人立场相同。”
“可你,是万岁的人。”郑贵妃道。
“娘娘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罪人,不过是想自保而已。”
郑贵妃冷冷地打量着他。
她看着他身上的伤,看着他脸上的恭谨与讨好。
这种时刻,她的每一步,都尤为重要。
良久,她道:“依你之见,本宫当如何”
“娘娘得想个法子,让驸马认罪。这样,贵妃娘娘无恙,罪人也可脱身。”冯高道。
郑贵妃摩挲着灯台。
冯高拱手,道:“娘娘颖悟绝伦。罪人等娘娘的好消息。”
郑贵妃道:“冯高,你若跟本宫玩样——”
“罪人万万不敢。”
冯高伏在地上道。
让驸马认罪。郑贵妃千娇百媚的面孔上,涌起一丝寒郁的笑容。
那个痨病鬼的作用,已起到了。
不该留了。
畏罪自杀,是他最好的路子。
至于冯高……
郑贵妃的手心微微一晃。
这件事后,冯高亦留不得。
宫墙深深,容不得知道太多秘密的人。
她郑氏,岂能被一个阉人拿捏
从他进内殿提及“合作”的那一霎起,郑贵妃的杀心早就萌动了。
是夜。
公主府。
太医给驸马行过针,驸马歇在书房。
熄了灯。
书房内一片寂静。
过了两炷香的工夫,瓦片上有声响。
几个黑衣人从房顶上落下,手脚极轻。
大刀砍向床榻——
忽然,灯亮了。
床底下钻出几个人来,将黑衣人捉个正着。
人证物证,齐了。
慈宁宫中。
太后收到报信,问身旁的太监道:“万岁今晚歇在何处”
“回太后,万岁在乾清宫被几个大臣拖住了,商量北抵鞑靼,粮草军需的事。”
“去,叫郑贵妃来一趟慈宁宫。”
“是。”
未久,郑贵妃来了慈宁宫。
李太后对她笑,这样的笑,她从来没在太后的面孔上见过,不觉如芒在背……
扬州城中。
芙蓉水霞,素舸浅泊。旧成谙的江南,事缠绵。
踌躇的暮烟,灯火没蒹葭。
我站在渡口,望着北方,等着秦明旭的消息。
从京城回扬州,最快也得八日。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豆芽得救了不曾。
这些疑问盘桓在我的脑海。
伙计过来寻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东……东家,郑……郑国舅来了…………管家拦在门口呢……”
我扭头:“来便来,怎慌成这样”
“郑国舅带了一大群人来,敲锣打鼓的,还抬来十几箱的聘礼。他说,他说,他说要纳东家为妾。已择好了吉日,便是五月初一。”伙计用袖子抹了把汗。
我回到柜上。
郑国舅瞧着我笑。
“祝老板,之所以迟了几日来,只因本爵爷在准备聘礼。祝老板瞧瞧,南洋上等的珠子、珊瑚,西域的狼皮、羊毯,胡人的玛瑙、宝石,都是价值连城的物件儿。本爵爷想着,虽是纳妾,但祝老板不比旁人,该郑重待之。怎么样祝老板欢喜否”
练瞪着他。
他一挥手,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冲上来。
练与他们打做一团。练蛇高高地昂着头,郑国舅早有准备,身后一个红脸的汉子走过来,作势要捕蛇,他熟稔地要攻击练蛇的七寸。练慌了。祝家酒坊门外,乌烟瘴气。
郑国舅道:“本爵爷说出去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绝不收回。要是连纳个妾,都办不到,我郑家的脸面便沉到运河底了。”
“住手!”
我喊了一声。
郑国舅看向我:“怎么,祝老板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他将手背在身后,满意地看着我:“好。很好。与我郑家作对的人,没有好下场。祝老板果然识时务。五月初一,本爵爷派轿子来,抬祝老板过门儿。”
他将头探过来:“府中给你留了院儿,都收拾好了,九姨娘。”
“九姨娘”三个字,咬得极重。
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地听到了。
“本爵爷早就说过,当与这酒、这人成就一段佳话。”
他大笑着离去。
那群喽啰都跟着他去了。
“东家——”练走到我身旁,忧心忡忡。
整个祝家酒坊,笼上了一层前路未定的茫然。
我从未想过,与程淮时的姻缘结束后,我会面临这样难堪的场面:被他人逼婚。
海棠未雨,梨先雪,一半春休。豆芽被关,秦明旭不在。四壁萧然,阒无一人。